“又或者说,江山不属于上面的草木、飞禽,走兽,人类。大家都是寄生在江山上面的。”
“这江山,是草木、走兽、天下人共同的家园。任何个人,任何家族,若自不量力,痴心妄想,妄图将其据为私有,视万民为刍狗,那么无论他曾如何显赫,其结局,早已注定。”
他的话音落下,唯有风声掠过枝头,带来远方的喧嚣,以及近处死一般的寂静。
冯良才微微抬了抬眼:“主公的话,乃天道也!”
“你们再看这句。”苏文念了出来,像是老师当着全班同学,念一篇极具代表意义的学生作文,“诸臣皆可杀。”
“皇帝在临上吊的那一刻,终于明白了,祸害天下的是士绅。”
“而不是他自己真正德行有亏,更不是天灾导致。”
“还有最后一句,勿伤百姓一人。”苏文眼中露出一丝锐利的讥诮,“在他的治理之下,大梁王朝这十几年死了多少百姓?有多少百姓饿死于道、易子而食,贼寇一路打到京城又杀了多少人,没有几千万也哟几百万吧。”
“他眼瞎了吗,他看不到易子而食、饿殍遍野的人间惨剧?”
“皇帝临死前说一句‘勿伤百姓一人’的漂亮话,你们就说他怜悯天下苍生、仁德?你们如此为一个皇帝粉饰、歌功颂德,当心那千千万万,百姓的鬼魂,不放过你们。”
风声再起,卷过枝头,带来远方的喧嚣与近处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次,再无人出声。
苏文的这群手下,在翼州生活了十二年,也经历过了这十二年‘民为重’思想的熏陶,亲身感受了翼州与王朝的不同之处。
亲眼见证了翼州百姓的安居乐业,商贸繁荣,吏治清明,且富甲天下。
他们此刻已经有了新的思想。
已经能够接受苏文的观念。
“苏文,你对陛下,对皇室如此不敬,如此藐视皇权,如此大逆不道。”李承恩厉声道,“你是想学董卓,学曹操?”
“公公此言差矣。”苏文并未生气,“我非董卓,也非曹操。”
“他们的目的是想要抢天下,夺江山。”
“我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
“凭什么说你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李承恩冷笑,“天下贼寇,喊这样口号的,比比皆是。”
“翼州的百姓每天只工作四个时辰,每月工钱二两银子。家里的粮食多到吃不完,衣服穿不完,每家每户存银超过数万两。”苏文语气平静,“与之相对的是,翼州没有任何士绅、权贵,没有任何能够践踏他们的尊严,左右他们的生死的阶层。”
“约束他们的,只有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律法。”
“他们甚至,能参与案子审判,弹劾官员,真正实现了圣人所言——民乃天下之重。”
“这,你能想象?”
“你是在痴人说梦?”李承恩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外面灾民达百万千万,百姓易子而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而苏文却说他治理下的翼州,百姓家里粮食堆积如山,衣服多到穿不完,存银超过万两,这让他如何能信?
此外,历朝历代,数千年来的百姓,也没有他描述的这种情况。
就算在前朝盛世之年,也只是饿死的百姓少一些而已。
苏文并没有搭理李承恩的不信,他信不信根本不在苏文的在乎范围,吩咐手下亲兵,“将皇帝带走,带到翼州去。”
“诺!”
此时,皇帝其实已经悠悠醒转。
苏文的话,早就被他听在耳中,权衡利弊之下他在装晕厥,只是脸色煞白。
皇帝结合自己十几年的遭遇,此刻其实已经领悟到了,祸害大梁王朝的,其实是吸附在大梁王朝身体上吸血的蛀虫们——士绅权贵这一层。
但他的想法属于典型的奸臣误国。
而苏文说的民为天下之重,是比奸臣误国更深刻,也是最终的层次。
他不由得想起了王朝的最后关头,只有民出身的太监,最后还在伺候他,只有太监兵浴血拼杀,才让他能够逃到后山这一事实。其余的人——他视为国之肱骨的文武大臣,他想与之共天下的士绅,全都抛弃了大梁王朝,抛弃了他。
……
“苏文,你如此大逆不道……”李承恩见皇帝至今都还没有醒来,还以为主子已经驾崩,此刻已经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