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姨娘祸,嫁祸于人(1 / 1)

  晨露未晞,晓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尚书府的庭院。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映着初升朝阳的微光,已有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裴婉宁所居的汀兰水榭内,她正临窗而坐,就着朦胧的晨光研读《千金方》。书页上的蝇头小楷,在她沉静的眼眸中流转,仿佛世间万物皆已隔绝在外。她素喜这份清晨的静谧,能让她暂时忘却府中的波谲云诡。

  忽然,院外传来“哐当”一声脆响,那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贴身侍女云舒带着哭腔的惊呼:“姑娘!姑娘快跑!柳夫人带着人来了!”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便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猛地撞开,木屑纷飞。继母柳氏,一身簇新的绛紫色缠枝牡丹锦裙,行走间裙摆曳地,金线绣成的牡丹仿佛在晨光下活了过来。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珠翠环绕,插在鬓边的赤金镶红宝石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流光溢彩。然而,与这精心打扮极不相称的是,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挂着恰到好处的泪痕,眼眶微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她身后,簇拥着十几个手持棍棒、面色凶戾的仆妇,为首的正是柳氏的心腹张妈妈。那张妈妈三角眼一吊,目光如淬了毒的钉子,恶狠狠地剜着裴婉宁,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老爷!您快来看啊!”柳氏一眼瞥见刚跨进垂花门的裴尚书,立刻甩开身旁侍女的搀扶,悲悲戚戚地扑了过去,哭得花枝乱颤,柔弱无骨地几乎要瘫倒在地,“咱们府里的传家玉佩,那可是先夫人留下的念想啊!竟、竟然在婉宁姑娘房里搜出来了……老爷,您可要为妾身,为整个裴府做主啊!”她一边哭嚎,一边偷偷抬眼观察着裴尚书的神色,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与得意。

  裴尚书本就因早朝时被御史当庭弹劾一本,说他治家不严,纵容下人,心中正憋着一股无名火,心烦意乱至极。此刻听闻“传家玉佩”、“先夫人遗物”,无异于火上浇油,如遭雷击。他那方羊脂白玉佩,温润通透,是先夫人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昨日寿宴之后便不翼而飞,他正为此事耿耿于怀。此刻见柳氏手中捧着的锦盒里,静静躺着的正是那枚熟悉的玉佩,顿时脸色铁青,胸中怒火翻腾,指着裴婉宁厉声喝道:“裴婉宁!你可知罪!”

  裴婉宁将手中的《千金方》轻轻合上,动作从容不迫,仿佛眼前的一切闹剧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沉静如水,不着痕迹地扫过柳氏精心打理的发髻,掠过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头,最终落在了柳氏袖口处——那里,不经意间露出了半截银线流苏,样式精巧,正是她昨夜潜入父亲书房,在被撬动的窗棂缝隙中发现的同款丝线。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迅速闪过:原来府内这位柳夫人,竟与后宫那位正得圣宠的柳姨娘,有着如此盘根错节的联系,她们用着同一家绣坊的丝线,这背后的牵扯,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凶险。

  “父亲何出此言?”她缓缓站起身,缓步走到廊下,晨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素色的襦裙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映得那双清澈的眼眸愈发沉静,不见丝毫慌乱,“仅凭一方玉佩,便能定女儿的罪吗?敢问父亲,人证何在?物证又当如何解释其来历?”

  “放肆!”裴尚书被她这番不卑不亢的话噎得一窒,随即气得拂袖而起,腰间玉带撞击着朝服,发出沉闷的声响,更添怒火,“人赃并获,你还敢在此巧言狡辩!张妈妈,搜!给我仔细搜!我就不信搜不出更多证据来!”他认定了是这个一向不讨他喜欢的女儿做了这等丑事,此刻只想着如何严惩,以正家风,平息自己心头的怒火,以及可能来自朝堂的非议。

  张妈妈脸上立刻堆起一抹狰狞的笑容,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尖声应道:“是,老爷!”随即一挥手,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如狼似虎地冲进内室。樟木箱被粗暴地撬开,锁扣断裂,里面的衣物被翻扯出来,扔了一地。妆奁也未能幸免,里面的脂粉、珠钗散落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裴婉宁看着自己的闺房被如此践踏,心中微蹙,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冷眼旁观,观察着柳氏和张妈妈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