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连绵起伏的秦岭山脉上。寒风似无数把锋利的刀子,刮过战士们皴裂的脸颊,卷起他们单薄的衣角。长征的队伍像一条黑色的长龙,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踩碎了夜的寂静。安经海裹紧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灰色军装,军装的肘部已经磨出了破洞,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内衣。他呵出一团白气,看着它迅速消散在冷空气中,仿佛连呼吸都要被这严寒冻结。
“经海哥,把这个带上。”身后传来简佐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黔东口音。安经海回头,看到简佐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递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能看到简佐先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这是啥?”安经海接过油纸包,触手温热,还能闻到淡淡的麦香。
“昨天老乡给的麦饼,我留了半块。”简佐先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你昨晚站哨没合眼,垫垫肚子。”
安经海喉咙一紧,把麦饼塞回简佐先手里:“你比我年轻,正长身子骨,你吃。”他记得出发前,简佐先的娘把他拉到一边,塞给他一包炒黄豆,反复叮嘱要照顾好自己的儿子。那时的简佐先还是个毛头小子,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如今却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战士。
“拿着!”简佐先把麦饼硬塞进安经海怀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咱们黔东子弟出来打仗,就得互相照应。当年在神坛前发誓的时候咋说的?同生共死!”
提到神坛,安经海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黔东那片熟悉的土地。三年前的春天,德江稳坪的山坡上开满了映山红,像一片燃烧的火海。那时的他还是个普通的农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好收成,让老婆孩子能吃饱饭。可军阀混战的炮火打碎了他的梦想,苛捐杂税像一座座大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抓丁拉夫更是家常便饭。他至今记得,乡丁抢走最后一袋口粮时,女儿小花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像一把锥子,刺穿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就在他绝望之际,“神兵”的旗帜插遍了黔东的山山水水。他还记得第一次走进香树坝山洞的情景,洞内香烟缭绕,张羽勋身着青色道袍,手持桃木剑,在坛前念念有词。洞壁上挂着“灭丁、灭粮、灭捐”的标语,红底黑字,格外醒目。当张羽勋将一碗“神水”递给他时,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一饮而尽。神奇的是,原本因为长期饥饿而虚弱的身体,竟感觉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疲惫感一扫而空。那一刻,他仿佛真的感受到了神灵的庇佑,毅然加入了神兵队伍。
“想啥呢?快走!”简佐先的声音将安经海拉回现实。他定了定神,把麦饼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加快脚步跟上队伍。山路越来越陡峭,路边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寒风也愈发刺骨。战士们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安经海的心猛地一紧,握紧了手中的步枪。这是一支从国民党军队缴获的汉阳造,枪身已经有些磨损,但保养得很好,枪管擦得锃亮。他还记得冉少波师长教他们射击时说的话:“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
“有情况!”前面传来哨兵的低声警告。队伍瞬间停下脚步,战士们迅速分散开来,寻找隐蔽的位置。安经海和简佐先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透过岩石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前方。
月光下,十几个穿着国民党军装的骑兵正沿着山路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在夜空中弥漫。他们的马灯在黑暗中摇曳,像鬼火一样忽明忽暗。安经海数了数,一共十五人,每个人都背着长枪,腰间还挂着马刀,看起来装备精良。
“是敌人的巡逻队。”简佐先压低声音说,握紧了腰间的大刀。那是一把缴获的鬼头刀,刀身宽大,寒光闪闪,是简佐先的宝贝。他总说这把刀比神坛的法器好用,砍起敌人来干净利落。
安经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了一下步枪的子弹,将手指扣在扳机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想起了在黔东时的战斗,那时他们靠着“刀枪不入”的信念冲锋陷阵,虽然也有牺牲,但总能奇迹般地取得胜利。可自从加入红军后,冉少波师长就告诉他们,所谓的“刀枪不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真正能打胜仗的是战术和勇气。这段时间的战斗让他明白了这个道理,但面对敌人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敌人的骑兵越来越近,安经海甚至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