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撞在一起,铁炮的火绳“滋滋”作响,混着雨丝,雨珠打在枪管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却没浇灭火绳,空气里瞬间灌满了铁腥味与硫磺味。
虎千代下意识摸向腰间短刀,可却没有拔出来,眼角的余光扫过僧兵的脸——个个面无表情,握枪的手稳得像钉在地上,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哪像清修的僧侣,分明是久经战阵的死士。
三河人刚梗起的脖子瞬间僵住,双手不自觉垂在身侧;毛利武士摸向刀柄的手顿了顿,却没再动——五十杆葡萄牙铁炮的炮口正对着他,蛇形枪管在眼前晃着,他再勇,也不敢硬抗铁炮的威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森老爷身上。
森老爷端着茶碗的手没动,茶汤表面的浮沫纹丝未散,指节却捏得发白。他没看可儿,也没看三河人,只缓缓抬眼,目光扫过僧兵的铁炮,又落向一旁含笑看戏的青山修理亮,喉结滚了滚,却一个字都没说。
没人敢催他。
廊下的脚步声还在响——更多僧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手里的三间枪、铁炮层层叠叠,把庭院围得水泄不通。最前排的僧兵突然将枪尖往下压了压,“咔”的一声,枪尖戳进碎石地,溅起细小的石屑;持铁炮的僧兵则往前倾了倾身子,炮口又低了半寸,正好对准众人的腰腹。
按道理来说,酒劲醒了大半的可儿,他再粗莽,也知道五十杆铁炮对着自己是什么滋味。可儿才藏赶忙看了看躲在他身后,脸色发白的福岛正之,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虎千代。这情形恐怕不把话挑明了,他和福岛家的少主都走不出去了。
可儿才藏看了看还在攥着他衣角的正之,以及那个已经开始喝茶的虎千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说:“娘的,尾藤家老,这是给了咱爷们什么活儿啊。毛利,德川,小早川,红毛鬼,还有一群舞枪弄棒的贼秃。不把话挑明了,别说家老没有出场的机会。这群人把爷爷剐了也就剐了。”
思及此,可儿再次大嗓门,先指三河人:“哎呀!这不是德川家那位‘三河口粮官’吗?去年在尾张驿站,你跟老子抢船位,腰里就系这根‘三河死结’!咋的,这次又替你家主公来数硝石?”
可儿才藏的机会掌握的太好了,刚才要是胡说八道,别说那个三河口音的大汉,就是虎千代,都可能捅了他灭口。不过现在大家都被僧兵的蛇杆铳顶着脑袋——谁敢乱动?
可儿才藏一看没人敢弄死他,转头就戳毛利武士的肩膀:“还有你!毛利家的‘中国嗓门’!上月在堺町码头,是谁嚷嚷‘海路不通就挖陆路’?今儿也学乖,装成收杂粮的?”
毛利家的武士听这话头,虽然觉得粗鄙,但是能把交易摆在明处……倒也不是坏事,于是就叉着腰一点表情都没有。
可儿才藏一看大家,尤其是森老爷没反应,心里也慌得很。他知道森老爷和净土真宗是过命的关系,在和尚庙里杀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求虎千代吗?那个小子似乎连自己外公是干嘛的恐怕都不清楚。提他和正之母亲那点龃龉?怕是不用森老爷,虎千代就能跟他拼命。
于是粗中有细的可儿才藏,一眼就找到了两个软柿子,指着一个就骂道:“肥后那撮鸟,小西行长让你来盯硝石仓,结果把自家口音都带来了!濑户内海的风再大,也吹不掉你那一口熊本腔!”
最后扫一眼还在祷告的葡人,用半生不熟南蛮话:“至于这红毛鬼……de……de个屁!老子在博多见过你,专替葡人收铁炮账!今儿也皈依佛祖了?”
最终可儿还是壮着胆子,指向这里身份最敏感的虎千代,声音拖得很长:“这…这是正之啊,只小你一岁的弟弟啊…伽罗香不该染血啊……”最终那句未出口的‘他母亲是你姘头’,被他生生咽在肚里。
僧兵们的铁炮火绳“滋滋”声未歇,可是森老爷并不抬眼,自顾自品茶,嘴角勾着点嘲弄的笑:“福岛家的枪才藏,你带着你家少主打猎都跑出领国?你是在这里磨工夫等人吧……人要是再不来,我可就不等了。”
可儿才藏手里的酒葫芦顿在半空,酒劲彻底醒了,嘴角的嬉皮笑脸僵了一瞬,随即又硬撑着嚷嚷:“啥等人?俺就看到赖陆…才抓他喝酒的!”
然而还不等可儿狡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的是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踩着湿滑的碎石走得很急。以至于连伞都没打,任雨丝拍打着他那一身深褐直垂,气喘吁吁道:“正之公子!主君托付我辈留守清洲、迎送宾客之责,您怎跑到美浓来了?”
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