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戳破那层皮,里头哪有多少实货?”
“你以为他那49万石骗的是谁?”雪绪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语气带点打趣,“町里人见他宴饮时摆几十碟菜,见他礼服上的金襴带晃眼,就信了他是真有钱。可我跟晴清楚啊——他给正之做周岁礼服,都要拆我当年陪嫁的旧金襴带补边角;跟加藤 大人喝酒,喊着‘拿最好的清酒’,其实是从堺商那赊的,到现在还没还呢。”
她抬头,火光照在眼底,像落了星子:“河豚鼓肚子,是怕被人吃;你爹鼓那49万石的声势,是怕被人瞧出虚底。也就外人信他那套,我跟晴私下里总笑——他这河豚,鼓了这么多年,怕是自己都忘了肚子里到底有多少真货了。”
“还能因为啥,不就是穷呗。”虎千代夹起一筷子腌菜递到她嘴边,“这次我带饿鬼队去伏见城迎亲,本来想着自带的粮米,结果路上一耽误……”
雪绪张嘴接住腌菜,又夹了块小菜给他,语气里带点打趣:“你砍了井伊家的旗本还不算大事?不过也对,佐助、柴田他们跟着你,哪是馋你那些腥肉,多半是为了能吃上口精米——谁家里还没饿过肚子,白米饭可比肉金贵多了。”
虎千代刚要开口辩解,雪绪就先笑着打断,学着他母亲晴常说的语气:“怎么?你要学你娘说的‘五畜为益,能补气血’?你天天逼着他们吃肉,人家心里说不定还盼着顿精米饭呢。”
虎千代点了点头,他过去虽然没少受眼前这个婆娘的气。可毕竟生在49万的强藩之家,母亲晴也比雪绪受宠。虽然这里没有宠妾灭妻的狗血剧本,但是不能不说正则真的没有饿到他。
他上辈子就是个现代人,这辈子走被母亲(晴)用肉蛋奶喂养大。可他已经在安土桃山时代生活多年,对日本“当世人”的米饭情节还是有些感触的。可最后还是念叨了句:“吃点肉不碍事吧,毕竟……”
灶上的水还在“咕嘟”冒泡,酒气混着伽罗香的淡味漫在屋里,雪绪夹菜的手顿了顿,指尖蹭过碟边的米粒——是刚才盛腌菜时洒的,她下意识拈起来放进嘴里,细嚼着,眼神软了些:“你以为他们真愿天天啃肉?佐助前儿跟我支取粮秣提过,他在家时,一年就秋收能吃两顿白米,剩下的全是掺沙子的糙米,还得掺野菜煮。现在跟着你,至少顿顿有白米,肉不过是你逼着他们练功用的——换作平时,谁愿闻这腥气?”
她往灶里添了块炭,火苗跳了跳,映得她眼底亮:“自佛法东渡以来,谁不是把肉当‘秽物’?他们肯捏着鼻子吃,是盼着跟着你,哪天能不用再饿肚子,能顿顿吃上白米——你忘了?石高算的是米,主君赏的是米,咱们练兵发的也是米,这才是根本。”
虎千代夹着河豚的手停在半空,忽然想起前几日柴田偷偷藏米的模样——那农兵把白米裹在布巾里,说要攒着寄回家,“我娘这辈子都没吃过纯白米”。他笑了笑,把米碟往雪绪面前推了推,心说:“雪绪说的是,这次跟井伊家闹起来,也是因为西丸拨得粮米出了纰漏。”
再想想饿鬼队那边肉吃了那么久,:“这次和井伊家那点事,说到底也不过因为彼方笑我们米粮不精,我辈为白饭拔刀杀人罢了。细细想来石高低了,家名也就跟着矮人一头——武士道?白米道,饿鬼道尔,没有粮米隔着,便是自相残杀的三恶道罢了……”
雪绪靠过来,头抵着他的肩,闻着灶上渐渐淡去的腥气,忽然轻声笑:“可不嘛,谁不爱吃白米啊?现在想来,你父当年若不虚报49万石,家臣会缺今天这般底气,商家也不肯赊财务,普通的欠奉也容易被人说福岛家要亡,就连你这赖陆之名——没你父虚报的石高怕是也难啊。
咱们现在折腾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能踏实吃口白米,让正之将来不用像咱们这样,连顿安稳饭都要算计。”
虎千代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米不光是吃的,是面子,还是俸禄,也是一种跨阶层的证明。至于自己手下吃他给的肉蛋奶——也不过是把那些当做他这个少主,为大家熬的“抗饿还强身的腥药”而已。
灶上的水终于沸了,热气裹着淡淡的米香飘过来——是刚才煮米的锅,虎千代早悄悄焖在灶边。雪绪偏头去看,眼里映着炉火,像盛着两小团暖:“快盛米吧,肉晚点煮也没事,白米凉了才难吃。”
虎千代知道彼此都没心思吃什么饭,于是吹了豆大的烛火。过了良久,烛火再亮起时,雪绪的嗓子却喊哑了。
蜂须贺氏起了身,却没推开虎千代还在回味的手。只是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