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着阿福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问道:“你,怎么看?”
羽柴中纳言这句问话在温暖的空气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试探,等待着回答。寝殿内一时间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以及远处廊下隐约传来的、被夜风送来的风铃清脆又孤寂的叮咚声。
那铃声细微,却仿佛敲在人心尖上。
阿福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保持着跪姿,头颅微垂,但脊背却异乎寻常地挺直。她的目光落在自己交叠于膝前的手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时间仿佛被拉长,赖陆指尖的烟灰悄然断裂,落在银盘边缘,他也浑然不觉。
终于,阿福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依旧没有波澜,但那双总是低垂避人的眼睛里,却透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寒冰相击:
“殿下明鉴。正该如此,但迎娶大可不必。”
赖陆捻着烟杆的手指猛地一顿,桃花眼微微眯起,审视着眼前这个看似恭顺的女人。
阿福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审视,继续用她那平板无波、却条理惊人的语调陈述,像是在汇报一项公务:
“您当以太阁遗孀、需奉养之名,以母子之礼迎淀殿入江户本丸。名正,则言顺。”
“其后,妾身请命,以‘铃’与“大锁”隔绝本丸内外,除殿下与特定医者外,绝断一切男子窥探。内里之事,纵有波澜,妾身可保,只言片语不出奥域。”
说到这里,她的话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透出一种算计的精明:
“若…若天意使然,淀殿有孕…此事非祸,反为香饵。届时,或可秘送消息于特定之人,引其躁动,便可…为殿下钓出潜藏之逆鳞。”
一番话,冷静、周密,甚至…阴狠。她完全跳出了伦常道德的桎梏,将一场可能惊世骇俗的丑闻,直接拆解成了一个涉及名分管控、信息封锁、乃至战略欺骗的系统性管理问题。
“噗——咳咳…咳…!”
羽柴赖陆先是愣住,随即,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荒谬、震惊、赞赏,以及一种发现“珍宝”的巨大惊喜——猛地冲上心头,让他直接被口中含着的烟气呛住,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一边咳,一边却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香饵’!好一个‘钓出逆鳞’!斋藤利三之女…哈哈…咳咳…我竟看走了眼!看走了眼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甚至渗出了生理性的泪花,与方才那慵倦淡漠的模样判若两人。他随手将烟杆丢在银盘里,也顾不上什么仪态,用指节抹去眼角的泪渍,再次看向阿福时,目光已彻底不同。那不再是看一个“蠢物”或“忠犬”的眼神,而是一种发现了稀世利器的灼热光芒。
赖陆止住笑,朝阿福伸出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和前所未有的愉悦:
“过来,阿福。”
阿福依言,膝行至他榻前。赖陆伸手,没有立刻拥抱,而是先拾起那枚虎骨扳指,然后才握住她的手臂,将扳指塞入她掌心,并就着这个动作,将她带向自己。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大笑后的沙哑:
“铃门…御年寄…好,很好。” 他的手掌贴合着她背后的曲线,温热而充满掌控力, “这江户城的奥向,将来…便交由你来执掌‘法度’了。”
阿福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一僵,但并未挣扎。她紧紧攥着掌心那枚带着他体温和野兽气息的扳指,如同攥住了自己未来的权柄与囚笼。
“嗨。妾身…定不负殿下重托。”
话音落下,寝间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彼此的心跳和远方的风铃清晰可闻。赖陆并未松开她,目光却落在一旁南蛮银盘中的羊奶上。他略一沉吟,伸手取过那只银碗。羊奶仍温,一股特有的、于多数本邦人而言难以接受的腥膻气息淡淡散开。
他并未立刻递给阿福,而是自己先凑近碗边,浅浅尝了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随即舒展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才将碗递到阿福唇边,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喂养的意味。
“饮下。”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此物腥膻,非本邦所习,然唐土传来的汉方有云,‘以形补形’,其性温润,最是滋养……耗损之躯。”
“以形补形”四字,他说得缓慢而意味深长。阿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白皙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绯红。方才他那不容抗拒的索求,与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