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顿,声音愈发苦涩:“此乃天灾,尚可归咎于海龙王。然……人祸更烈!”
“关东豪商,持我关东良币(一贯八百文足)十贯,购粮运至畿内。依常理,彼等可在堺港或兵库津,以此批粮草换得畿内恶钱十二贯三百文许。看似每十贯可获利二贯三百文,利润丰厚。”
“然此乃镜花水月!”秀忠语气陡然激动起来,“彼等欲以此利,采买畿内名产,如京都茶器、堺町铁炮、奈良刀剑,运回关东发卖,博取十倍之利!然则——”
他猛地一拍账册:“畿内豪商,早已将各处工匠悉数买断围积! 其成本低廉至极!如一窑千枚茶盏,工匠月俸不过十贯,剔除劣品,得佳品百二十枚,均摊每枚成本不过一百二十文!彼等售予关东商人,却索价十二贯!”
“关东商人运粮之微利,顷刻间便被榨取殆尽!甚至血本无归!如今关东商团怨声载道,皆言‘运粮乃赔本赚吆喝,采买更是自投罗网’。长此以往,谁还愿为我大军输粮?!”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结城秀康压抑的咳嗽声偶尔响起。这冰冷的账目数字,揭示了一场无声却更加残酷的经济绞杀战。赖陆的面色沉静,但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显是在飞速权衡。
与此同时,殿门外,柳生新左卫门将秀忠的汇报听得一字不漏。他的心脏猛地一沉,方才内藤所述“劣币泛滥,物价反降”的诡异现象,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如此!』柳生心中骇然,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闪动:『畿内豪商,竟用如此狠毒之计!』
『他们手握定价权,故意维持甚至压低畿内以恶钱计算的物价,造成“物价平稳”的假象,吸引乃至麻痹我等。』
『其真正目的,绝非区区市井交易之利,而是要吸干我关东输血之血脉!』
『关东商人运粮而来,所得恶钱利润,看似可观,实为虚妄。一旦欲兑换实利,购入畿内真金白银的物资,便立刻坠入其彀中!十二贯恶钱,看似巨款,实则购买力堪忧,仅能购得一件茶器!』
『此乃阳谋!即便我看破,亦难破解。若强行打压畿内豪商,必致物资断绝,市井萧条,民心背离,是将他们直接推入大阪怀抱。若放任不管,则我关东财富将通过这“不公平贸易”持续净流出,终至枯竭!』
『难怪……难怪内藤能用劣钱俸禄买到便宜肋差。那不过是豪商们抛出的诱饵,意在让我等士卒产生“钱虽劣,物却贱”的错觉,从而安于现状,实则釜底抽薪之大计正在上演!』
『此计非深谙经济、掌控产业链之大商贾不能为。大阪方面,或有高人指点?抑或,这便是堺港商人百年积累的深厚底蕴与狠辣手段?』
殿内,松平秀忠的汇报仍在继续,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抉择:
“主公,若严厉打压堺商、奈良商,便是断我大军物资来源,逼其彻底投靠大阪。若放任自流,则我关东财力将被其一点点蚕食鲸吞!如今……唯有依赖吕宋屋等寥寥几家与关东渊源甚深之大商屋,勉强维持一线粮道。然此非长久之计啊!”
“更雪上加霜者,”秀忠翻动账册,指向另一项,“森家水军战船虽众,然多数需用于封锁大阪湾,护航运粮船队之关船、安宅船实捉襟见肘。海路运力之瓶颈,已至极限!”
“如此下去,莫说支撑伊达少将之骑备野战,便是维持岸和田山城现有围城之态,恐也难超过一月之粮!”
秀忠最终伏身,声音沉重:“臣无能,筹粮理财,陷于此僵局,恳请主公决断!”
所有的问题和矛盾,此刻都已清晰地摊开在了羽柴赖陆的面前。军事上的优势,正被经济上的绞杀战一点点抵消。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等待着赖陆的决断。
而殿外的柳生新左卫门,手心也已沁出冷汗。他深知,赖陆接下来的决策,将关乎整个政权的生死存亡。是采取强硬手段冒险一搏,还是另有奇谋能破解此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羽柴赖陆的目光,缓缓转向了在一旁静候的吕宋助左卫门,以及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瓦利尼亚诺神父。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目光如古井深潭,无人能窥见其底。他并未立即回应秀忠,而是将视线转向了一直沉默核算的伊奈忠次。
“忠次,”赖陆的声音平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甲州黑川金山,以及关八州其他矿脉,近日所出之金银,现今运至何处了?”
伊奈忠次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