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偈文,涂着蔻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楮纸。奥向烛火在她剧烈起伏的胸脯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那太阁旧戏添新腔一行字照得忽明忽暗。
博弈浑如弈虚秤...她念到第三遍时突然冷笑,染黑的齿在朱唇间若隐若现,好个世良田老秃驴!当年在家康面前摇尾乞怜,如今倒扮起先觉来了!
速水守久跪在下方,闻言立刻附和:正是!此僧分明在挑拨殿下与中纳言...况且似德川...
噤声!茶茶猛地将偈纸拍在案上,缀满珍珠的钗簪随之剧烈晃动,你当初不是说赖陆真心议和?现在连逃难的老僧都看出他在做戏!她突然揪住自己的衣领,伽罗香的馥郁里混进冷汗的气息,他当真...当真是在学太阁当年对付我的手段?
此言让速水守久这个枕边人一愣,刚一个“我”字出口,便换来一声“滚”,做了回礼。
速水守久在淀殿骤然迸发的厉声斥责下,仓皇伏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奥向。厚重的纸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声息,只余烛火在死寂中不安地跳动。
茶茶独自瘫坐在华丽的蒲团上,方才强撑的威仪瞬间崩塌。她挥退左右女房,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她一人。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张皱褶的偈文,“太阁旧戏添新腔”几个字像烧红的针,刺进她眼底,也将她猛地拽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她试图尘封的、充满甜腻香气与无声惊惧的过去。
那时,她还不是淀殿,只是浅井家破败后,与妹妹阿初、阿江一同被带入聚乐第的孤女。最初的秀吉伯伯,在她眼中,确是个“人丑心善”的长辈。他会用粗短的手指摸着她的头,赏赐她京极家的名贵首饰,嘘寒问暖,目光里是长辈对孤女的怜悯。她曾真心以为,这是乱世中难得的慈爱。
是从何时开始变的?
是那次赏樱宴后,她微醺告退,秀吉屏退左右,亲自执起酒盏递到她唇边。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了她的下唇。那触感冰凉黏腻,不似长辈的关怀。她惊得后退,他却哈哈一笑,转而赞叹她“颇有其母阿市之风姿”,那目光,不再是看一个孩子,而是逡巡着一件即将成熟的珍玩。
北政所宁宁在一旁,脸上挂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微笑,柔声劝道:“太阁殿下是喜爱你,茶茶,莫要失礼。” 那话语是温和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还有一种……近乎默许的疲惫。现在想来,那并非单纯的纵容,而是一种权衡——用收养的孤女,来维系她自己日渐动摇的正室地位,拴住丈夫那永无止境的、对“高贵血脉”的贪婪目光。
真正的转折,是吉良晴带着虎千代来到京都那次。那个明媚得刺眼的女人,带着太阁私生子的传闻,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茶茶记得北政所是如何雷霆震怒,如何用看似周全的礼数,实则最羞辱的方式将吉良晴“转赠”福岛正则。她当时甚至有些同情吉良晴,觉得北政所太过苛酷。
然而,就在吉良晴离开后不久的一个夜晚,秀吉召她单独叙话。他不再是那个爽朗的“伯伯”,屏风后的他,眼神浑浊,带着酒气,絮絮叨叨说着吉良晴的“没你的福气”,说着她茶茶才是“真正的名门之后,血脉高贵”。
“茶茶啊,”他叹着气,手覆上她放在膝头的手背,那掌心滚烫而潮湿,“你可知,在这天下,美貌与出身是福,也是祸。北政所她……终究是出身低了些,不懂如何呵护你这等娇花。以后,有伯伯护着你,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像吉良晴那般……”
他的手指像蛇一样,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那是十六岁的茶茶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所谓的“庇护”,底下藏着何等令人作呕的欲望。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他没有用强,只是用那种混合着权力、恩情和暗示的目光锁住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蛊惑般的叹息:“你母亲阿市夫人,若见到你今日,定会欣慰。跟着我,茶茶,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该是你的……”
没有暴力,没有胁迫,只有无处不在的“恩情”编织的网,和那双看似慈祥却寸寸逼近的手。她当时怕得浑身僵硬,连哭泣都不敢,只能任由那黏腻的触感和话语,如同冰冷的跗骨之蛆,钻入她稚嫩的肌肤,刻进骨髓。
从那夜起,她看秀吉的目光彻底变了。她懂了聚乐第的雕梁画栋下潜藏的幽暗,懂了北政所微笑下的无奈与算计。她不再是天真无知的孤女,而是秀吉眼中下一个等待采摘的、象征着“高贵血脉”的战利品。
“软刀子……”茶茶喃喃自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