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
“呜——呜——呜呜——”
低沉而急促的法螺贝声,从营砦的侧后方骤然响起!那不是村上水军常用的海螺号,而是堀尾军与水谷军特有的进军信号!
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了杂沓而沉重的脚步声、盔甲碰撞声以及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呐喊声!显然,邻近营地的友军已被惊动,正迅速赶来支援!黑夜中,无数火把的光点如同繁星般亮起,正朝着这片血腥的城墙快速移动!
砦墙之外,树林边缘的真田信繁猛地勒紧缰绳,赤备战马人立而起,他焦急地望向父亲:“父亲!是堀尾和水谷的旗印!伊达和上杉的本阵也有动静了!再不走,左近様就……”
阵笠舆上,真田昌幸苍白的脸在远处火把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抬手虚按,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信繁,稍安勿躁。大队人马夜间出营,旗帜、口令、通道、序列,千头万绪,最易自相惊扰。伊达、上杉纵然精锐,没有两刻时辰,休想成建制压到砦下。左近……还有时间。”
他的判断精准地命中了要害。远处虽有喧嚣,但火把移动的速度并非排山倒海,显是各营均在整顿部属,难免混乱迟滞。
墙头之上,岛左近也听到了援军的号角与呐喊,心知必须速战速决!他挥枪格开一名悍不畏死扑上的水夫头目,厉声对身旁一名浑身浴血的足轻大将喝道:“源次!带人挡住左侧缺口!我去宰了那小儿!”
那名叫源次的足轻大将乃是岛左近麾下有名的猛士,闻令毫不迟疑,嘶吼着:“左近様放心!交给我了!” 便率着十余名死士,反向冲向左侧涌来的水夫,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堵住了缺口。
岛左近得了这片刻喘息,目光再次锁死村上吉胤。只见那少年竟毫无惧色,反而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再次张开了手中那张巨大的和弓。弓弦被拉至满月,箭簇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正正对准了岛左近!不,是对准了正背对着他、奋力搏杀的足轻大将源次!
“源次!小心冷箭!” 岛左近急呼提醒,同时脚下发力,欲冲上前去。
然而,为时已晚!
只听弓弦震响,并非尖锐的“嗡”声,而是一种低沉有力、仿佛能撼动空气的 “嘭” 然闷响!那是强弓绝矢方能发出的死亡之音!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色的毒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
“噗嗤!”
利器穿透血肉与骨骼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正将一名水夫劈翻的足轻大将源次,身形猛地一僵!他头上那顶坚固的筋兜的眉心部位,赫然被一支粗如儿臂的丸根箭完全洞穿!箭尖甚至从后脑勺透出了一小截!源次连哼都未哼一声,眼中神采瞬间黯淡,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重重砸在冰冷的城砖上,激起一片尘埃。
“源次!!!” 岛左近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他死死盯住远处收弓而立、面带得色的村上吉胤,心中第一次涌起了滔天的杀意与一丝……寒意。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骇人的臂力和箭术!这一箭,绝非侥幸!
“吉胤小儿!我必杀你!” 岛左近如同受伤的狂狮,彻底放弃了防御,大枪舞动如风,不顾一切地向着村上吉胤的方向猛冲过去!挡路的水夫如同草芥般被扫飞,一时间竟无人能阻其锋芒!
村上吉胤见岛左近状若疯虎般杀来,脸上那丝得意终于被一丝慌乱取代。他一边后退,一边急声呼喝身旁护卫上前抵挡。
与此同时,堀尾军与水谷军的先头部队已经逼近砦墙之下,呐喊声、攀爬声清晰可闻。城头上本已节节败退的水夫,见援军将至,士气为之一振,抵抗再次变得激烈起来。
岛左近陷入重围,前有强敌阻路,后有援兵登城,己方伤亡惨重,大将战死……局势急转直下,已到了千钧一发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