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儿,不得无礼。”帐内传来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让他进来。”
陈墨跟着项梁走进中军大帐,迎面就看见案后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虽然穿着便袍,坐姿却如劲松般挺拔,正是楚国最后的柱石——项燕。他面前的案几上摊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密密麻麻的箭头,淮水流域的山川河流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你是秦国派来的使者?”项燕的声音像磨砂纸擦过青铜,“李信让你来劝降的?”
陈墨摘下帽子,拱手道:“在下陈墨,并非秦使,而是特来向将军示警的。”
“陈墨?”项燕的眉头皱了起来,“那个在邯郸策反郭开,在蓟城识破荆轲阴谋的陈墨?”
“正是。”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项梁按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帐外的卫兵也握紧了长戟。陈墨这个名字,在六国将领中几乎无人不晓——他虽未直接领兵,却总能以奇谋扭转战局,赵国亡于他策反郭开,燕国败于他识破刺秦,如今这个“秦之利刃”突然出现在楚营,任谁都会心生警惕。
“你不在咸阳辅佐嬴政,跑到楚地来示什么警?”项梁的声音带着敌意,“莫不是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李信将率二十万秦军伐楚,兵分三路,主力直扑蕲县,另外两路将绕道淮河上下游,意图切断将军的粮道。”陈墨没有理会项梁的质问,径直走到地图前,指着蕲县以西的一片沼泽,“此处名为‘百尸洼’,雨季积水难行,李信必定会以为将军不会在此设防,但若能派一支奇兵驻守,待秦军半渡时突袭,可破其一翼。”
项燕的目光落在百尸洼的位置,瞳孔微微收缩。那片沼泽是楚地的禁地,据说当年吴楚交战时,有数万士兵葬身于此,连本地人都不敢靠近。陈墨能知道这个地方,还提出在此设伏,绝非信口胡说。
“你为何要帮楚国?”项燕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审视。
陈墨苦笑一声,解开衣领,露出后颈处那片已经泛成青紫色的皮肤:“赵高在我身上下了牵机引,嬴政视我为眼中钉。如今我在秦国已无容身之地,只能寄望于将军能挫败秦军,让我尚有一线生机。”
项梁上前一步,看清他后颈的毒斑,倒吸一口凉气:“牵机引……赵高发的狠手。”他看向项燕,眼神里带着犹豫,“父亲,此人虽是秦臣,却与嬴政、赵高不和,或许……”
“你可知李信的先锋何时能到蕲县?”项燕打断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墨。
“不出三日。”陈墨肯定道,“李信求胜心切,必然会急行军。他以为楚军主力在寿春,想趁虚直捣腹地,却不知将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项燕猛地一拍案几,站起身来:“好!我信你一次!梁儿,即刻传令,让钟离昧率五千精兵,连夜进驻百尸洼,多备强弓硬弩,待秦军进入沼泽,立刻放箭!”
“诺!”项梁领命转身,走到帐门口时又回头看了陈墨一眼,眼神复杂。
帐内只剩下陈墨和项燕,淮水的风声从帐外钻进来,吹动着地图的边角。项燕重新坐下,倒了杯楚地特有的苦酒,推到陈墨面前:“你可知,你这番话若是传到咸阳,你在秦国的亲族都会被连坐?”
陈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我在秦国已无亲族。唯一的弟弟,就在帐外。”他顿了顿,望着项燕,“将军,李信虽骄,却非无能之辈。他的真正杀招不在蕲县,而在淮南。那里有支被嬴政秘密训练的水师,战船皆是楼船,可载百人,一旦顺流而下,寿春危矣。”
项燕的脸色彻底变了。楚国的水师多在淮北,淮南只有些巡逻的小船,若是秦军真有楼船水师,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有应对之法?”
“有。”陈墨指向地图上的巢湖,“巢湖与淮河之间有条隐秘水道,是当年楚灵王开凿的,早已废弃,但稍加疏通便可通行。将军可派一支船队藏于巢湖,待秦军舰船进入淮河,便从水道奇袭,断其退路。”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项梁掀帘而入,脸色凝重:“父亲,寿春城里发现了赵高的人,他们在四处打听陈墨的下落,还说……还说持有嬴政的密诏,要与我们合作,共同除掉陈墨。”
陈墨的心头猛地一震。赵高竟然想和项燕合作?他想借楚军之手杀了自己,再拿着自己的人头回咸阳邀功?
项燕看向陈墨,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看来,你在秦国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陈墨的指尖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