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应该学到的历史与文化彻底隔绝,只能学习如何成为一个人类。”
“而我的父母……他们加入了星际军,被派往最危险的前线,跟随部队四处征战,参与星球开拓,在枪林弹雨里搏命……只有在极少数的法定节假日,他们才能请到短暂的假期,风尘仆仆地赶回卡斯托夫,陪我几天。那几天……是我灰色童年里唯一算得上‘幸福’的时光。”她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悲伤和怀念。
“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法警的监视下,母亲能教给我的、关于伊瑞尔精灵的文化和历史很少很少,我只学会了少部分的精灵语和一些精灵的神话故事和传说……母亲更多的是教我联邦通用语,人类文明的历史,管理式民主的理念。还有……就是反复告诫我,要‘忠诚’。但是……”梦千道的语气突然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带着一丝暖意和倔强,“母亲她……即使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是告诉我,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样对待我们,都要努力做一个心中有‘爱’的人,要保持住内心的‘真我’而不是被外界环境所左右,不能被恶意所击垮……她总是想方设法,希望能把我养成一个……不因为这该死的‘原罪’而痛苦的孩子”
说到这里,梦千道的声音再次哽咽了,她猛地低下头,粉色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颊。双肩微微颤抖,强忍的泪水终于还是突破了防线,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紧握的手背上。和斯特瑞尔那种能将悲惨过往编成地狱笑话、对生活彻底释然的性子不同,梦千道的内心,在面对最柔软的回忆时,依然充满了无法愈合的伤痛。
她快速的拿起茶几上的抽纸盒取出纸巾,用力抹去眼泪,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声音带着止不住的啜泣:“后来……2289年,我的父母……在幻景星域的一次对抗普林虫族大规模入侵的战斗中……牺牲了。他们……直到并肩迎接死亡的最后一刻……都还在忠诚地为了人类文明,为了他们可能自己都不完全认同的管理式民主……战斗着。”
“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审判官,带着三名法警,再次来到了我家。我当时……以为他们终于要来用爆能枪净化我这个不该存在的……异种。”梦千道的语气带着一种死里逃生的麻木,“但是,那位审判官只是……用一种我至今都忘不了的、带着怜悯又无比复杂的眼神看了我很久,然后……递给了我三样东西:一张崭新的、印着我名字和照片的联邦公民身份证,一份我父母的死亡通知书,还有一张……存着他们烈士抚恤金的银行卡。”
梦千道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带着一种荒诞的悲凉,已经再也无法维持住正常的声线:“审判官告诉我……我父母的‘罪’,已经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洗清’了。在联邦的官方档案里,我的父亲是‘主动参军、英勇牺牲的英雄’。而我的母亲……”她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抽气,“她的档案被完全修改了……她被‘追认’为人类了。呵呵……多么有趣啊,联邦把一切都‘考虑’得这么周到。他们知道,星际军的英雄名单里,不能有一个外星人……所以,才这么做。联邦最高权力层给了我母亲一个‘人类’的身份,一个她生前拼命想为我争取,生前无法真正得到,只有牺牲后才被追封的东西……。”
“我当时……真想放声大哭,想把这一切都撕碎,想要把那张身份证扔回审判官身上,可我不能放弃父母拼上命才为我换来的东西!”梦千道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崩溃,“我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那个审判官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梦千道,现在,你应该先宣誓。你的父母证明了他们的忠诚,洗刷了你身上的原罪。你是忠诚者的女儿,从现在起,你是联邦公民了。’……我只能……死死地咬着牙,跟着他,一字一句地念完了那分效忠誓言,承诺自己永远忠诚……直到他们全部离开,那些监视了我这么多年的法警也全都撤走之后……我才敢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得……像个真正的……孤儿。”
长时间的寂静。宿舍里只剩下梦千道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繁星小队四人静静地听着,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她们终于明白,梦千道那看似玩世不恭、强大自信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沉重和痛苦的过往。那份对“忠诚”近乎偏执的强调,那份对联邦体制复杂的情感,那份深埋心底的孤独与伤痛,都有了答案。
梦千道终于慢慢止住了哭泣。她又拿起纸巾,仔细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动作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整洁。但当她抬起头时,四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双粉色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经历巨大创伤后的、冰冷的空洞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