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卧房与小厅堂以屏风相隔,圆润的黄梨木茶几下,有两座,都摆了软垫,黄杏色的琉璃座灯冒着盈盈光亮,从屏风的间隙望向卧房处,可见绣衾罗帐,配着锦带银钩,还有数张藤小椅,供守夜的宫女用。
安后让他在茶几边坐下,她则转身入了卧房。
茶几上有佛经,是为《妙色王因缘经》。
陈易打量四周时,侧头看见一炉龙涎香在这大年初一焚了起来,宫女轻轻扇风,屋内香气缭绕,恍若仙境。
安后折返而归,手里多了一个锦盒。
她也坐了下来,宫女为二人点起茶水。
陈易凝望她,不住问道:“娘娘为何带我来这”
其实话不用问出口,陈易也隐约知道答案。
安后轻声道:“因为本宫如今不恨你。”
“也就是说,曾经恨我”
陈易问着,可其实他知道答案。
安家本宗为西晋陈氏所灭,安后要让他成为一把刀,要让世上所有人以为他就是西晋陈氏之人,因此她也曾将他当作西晋陈氏之人来憎恨。
安后侧过了脸,目光落向别处,缓缓道:
“本宫三十有几,膝下从来无子,唯有易儿你,你叫本宫如何再恨涂山氏也不恨你,不是么”
她有意无意间,处处要和涂山氏相像……陈易沉吟了好一会后道:
“我知道恨一个人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强烈,
那种感觉…你做尽一切事都弥补不了。”
恨就是这样,陈易从前恨殷听雪的时候,便想着一寸寸地揉碎她的心,一点点地折辱她,让她尊严尽碎,让她永远当个没地位的妾室,刀剑不过是了却恩仇最轻松的武器。
他能理解那种感觉,更明白那种感觉有多深。
“本宫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
安后兀然说道。
陈易惊讶地看她,哪怕他知道答案。
她曾经恨他,这固然不错。
只是后来,涂山地宫,无论是陈易祀天坛上的自我牺牲,还是残留下来的母子亲情,动摇了这女人的内心,在她的眼里,陈易逐渐从西晋陈氏里剥离了出来,她甚至要给他赐姓安。
从头到尾,陈易的身份从来都没变过,变的只是安后的目光。
“我知你以为,我为你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收心。”
安后这一次不再用“本宫”自称,而是用“我”,
“只是本…我不恨你,不再恨你,又何必刻意收心
我只恨西晋陈氏。”
“如此之深”陈易问。
“何其之深。我念佛这么多年,都未曾化解,佛经说过去的都已过去,这固然不错,可是…”安后摇头失笑,轻抚佛经,“可是过去的虽已过去,但恨留了下来。”
陈易不知仇恨占据了这女人内心的多少,但他能理解那种仇恨到底有多深。
他也恨过别人,恨过殷听雪,也恨过殷惟郢,也曾有过诸多恶念,便是殷听雪百依百顺,也多有逼迫,而且假借正当名义,至于殷惟郢,就更是如此,打断她的长生桥,采补她的道行,看似是因她不安分,可说到头来,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凌虐只是如今他不再恨了,以后也不再恨了。
正因安后恨得太深,她的一切让步,都建立在不动摇计划之上,不动摇那仇恨之上。
陈易怅然若思,他还是头一回走入这女人的内心世界。
“你我既然本无恨意可言,那你也知道,我对你以真心相待。”
安后放柔着嗓音,
“待你归来之后,就改姓吧,要做富家翁也好,要做能臣干将也罢,都可以满足你,你与若疏的第一个孩子姓陈也无妨,也算给她一些宽慰,至于襄王女、景王女,她们也都会封郡主,子嗣们也世袭罔替,到时你的侯府之上,就是阖家欢乐,儿孙满堂,我老了之后,也能来你家得享天伦之乐。”
安后的语气很轻,她小心翼翼规划着他的未来,她仍抚摸着茶几上的《妙色王因缘经》。
陈易并不答话,他只是默默把这些话都听在耳内。
安后把这些看在眼里,他像是在动摇。
她轻轻把锦盒往前推了一推,掀开了盖子。
陈易转头看去。
那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不是什么法宝神兵,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坠,上面雕着由篆书写就的简简单单的一个“易”字。
“好不好看”安后摩梭着锦盒问道:“我命官窑里最好的玉雕匠雕制的。”
陈易怔了一怔,看着那温润的和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