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摩擦,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即將爆发的毁灭性能量。
“是。”
蒋瓛垂首,肯定地回答。
“呵呵……哈哈……哈哈哈!”
老朱猛地发出一阵压抑的、继而变得癲狂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死了……好!死得好啊!!”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打著御案,状若疯魔:
“这个祸害!这个妖孽!终於死了!”
“再也没人能指著咱的鼻子骂咱『无父无君』了!再也没人能揭咱儿子们的短了!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的声音却陡然带上了哭腔,那笑声变得比哭更难听:
“可他死了……他死了……雄英的事……標儿的事……咱去问谁!啊!你告诉咱,咱去问谁——!”
他猛地將手中攥得紧紧的《治安疏》狠狠砸向蒋瓛,纸团在空中散开,飘落在地,上面猩红的血跡触目惊心。
“你看看!你看看他写的什么!”
“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说完!”
“他为什么到死都要留著这个鉤子钓著咱!为什么——!”
老朱的情绪彻底失控。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挥舞著手臂,嘶声力竭地咆哮著,质问著,仿佛蒋瓛就是张飆的化身。
蒋瓛跪在地上,任由皇帝的怒火倾泻在自己身上,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老朱咆哮了一阵,力气仿佛被抽空,踉蹌著后退两步,靠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殿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活泼的身影。
【皇爷爷!皇爷爷!你看孙儿写的字!】
【皇爷爷,孙儿长大了也要像您一样,当个大英雄!】
【雄英……朕的乖孙……】
朱雄英稚嫩清脆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那张酷似標儿和常氏的小脸带著纯真的笑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第一个嫡孙,是他和大明未来的希望啊!
可这孩子,八岁就没了。
八岁!
他才八岁!
谁这么恶毒!害死了咱的嫡孙!
【你知道朱雄英是怎么死的吗】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覆迴响。
愧疚!
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愧疚,瞬间淹没了愤怒和绝望。
他对不起雄英!对不起標儿!对不起早逝的常氏!
如果他当年能狠下心彻查,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的悲剧是不是標儿就不会……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著他的灵魂。
“是咱……是咱对不起他们……”
“是咱没用……连自己的孙儿都护不住……连他怎么死的都弄不清楚……”
老朱喃喃自语,老泪。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只是一个充满了悔恨和无力的爷爷、父亲。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著蒋瓛,声音带著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最后一丝希冀:
“蒋瓛!你说!张飆……张飆他是不是在骗咱!”
“他是不是为了扰乱咱的心神,故意胡说的!雄英就是病死的!对不对!你告诉咱——!”
他在寻求一个否认,一个能让他继续自欺欺人的答案。
蒋瓛抬起头,看著皇帝那濒临崩溃、充满祈求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但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老朱的这个问题,而是讲述了刑场发生的事。
“皇上,刑场那边……张飆伏法后,百姓非但没有散去,反而群情激愤!”
“有人高呼『张青天』,有人痛哭流涕,更有甚者,开始衝击监刑台,辱骂刘三吾大人和在场士子为『国贼』、『腐儒』!”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
“现场几乎失控,五城兵马司弹压不住,臣不得已调用了部分锦衣卫力士,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但民怨沸腾,恐非武力所能彻底平息!刘三吾大人……受惊过度,已瘫软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