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臣一死,简单。”
张飆的语气带著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可臣今日在宫门外所言所行,只会因为臣的『死諫』,更快地传遍天下!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说”
他模仿著想像中的百姓口吻,声音带著戏剧化的渲染:
『看吶!那张御史不过说了几句实话,问了几个问题,就被皇上杀了!』
『皇上这是心虚了!內帑肯定有问题!藩王肯定有问题!』
『当年的朱重八已经死了!现在的洪武大帝,听不得真话了』
“住口——!”
老朱猛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持宝剑,来到书案前,咬牙切齿地道:“咱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
张飆:“.”
老朱:“.”
两人互相对视,皆是不语。
半晌,张飆眉头微皱,旋即梗著脖子道:
“皇上乾坤独断,確实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但皇上杀的不是臣张飆,是天下人对『洪武』二字的最后一点念想!你亲手坐实了臣那句『活成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你这一剑下去,痛快是痛快了,可史官笔下,你是什么后世评价,你又是什么是一个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诛杀直言的昏君吗”
“哈哈哈!”
老朱冷不防地仰头大笑,隨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来到距离张飆五步的位置,满脸不屑地看著张飆:
“你觉得咱,真会在乎史官的铁笔或者说,后世怎么评价咱朱元璋”
“你不在乎吗”
张飆反问道:“你如果不在乎,你激动个der啊!”
“你完全可以隨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五代十国,五胡乱华时期的昏君、暴君,多的是,也不差你朱元璋一个。”
“到时候,说不定你的陵寢前都有人拉屎撒尿,反正你也不在乎,死都死了,你朱元璋的骂名遗臭万年,也很正常.”
“住口!咱叫你住口——!”
老朱被气得提剑窜了几步,剑尖直指张飆眉心。
而张飆则浑然不惧,甚至嘴角掛起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你是在乎的对吗”
“.”
老朱没接口,只是死死盯著张飆,胸膛剧烈起伏,握著剑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
他恨不得立刻、马上、亲手將眼前这个巧舌如簧、诛心至极的疯子碎尸万段!
可是……那握著剑的手,却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住了,沉重得刺不下去。
张飆的话,像是一面冰冷的镜子,逼著他去看那最不堪的后果。
他朱元璋,可以不在乎一两个疯子的命,但他不能不在乎史书评价,不能不在乎后世之名,更不能不在乎……他那赖以立国的『洪武』招牌!
那是他区別於蒙元暴政的根基!
杀了张飆,就是承认自己怕了那些问题,就是承认自己变了,就是亲手砸碎自己树立起来的『神圣』形象!
这代价……他付不起!
“你……你……”
老朱指著张飆,手指颤抖,嘴唇哆嗦,一口逆血在胸口翻涌,却硬生生堵在那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看著张飆那副『我早就看透了你』的惫懒模样,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暴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將他撕裂!
最终,那滔天的、足以將张飆碾碎一万次的杀意,在现实和政治的权衡下,被老朱以莫大的毅力,强行、一点点地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他不能杀!至少,不能因为张飆问了这些问题而杀!
“滚……”
老朱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声音沙哑而疲惫,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憋屈:“给咱……滚出去……”
滚滚你大爷!
张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这辈子”的目的,可是非常明確的。
他要利用这条命,解决“上辈子”没有解决的问题。
虽然“上辈子”的死諫,確实改变了这个世界,但对张飆来说,远远还不够,特別是老朱的底线,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指望老朱去解决所有问题,根本不现实。
所以,他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