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张飆那通看似胡闹却又精准无比的验尸和推理,局面会滑向何等不可收拾的地步
以他对蓝玉的了解,义子被害,盛怒之下,很可能真会与钦差队伍衝突,那才正中幕后黑手下怀!
【看来这次……真相確实要浮出水面了。】
老朱心中暗道。
他重新坐直身体,提起硃笔。
对於蓝玉的陈情信,他略一沉吟,批阅道:
【览奏俱悉。尔为国勛戚,遭此逆徒算计,父子情深,咱心惻然。】
【蓝龙既遭不幸,好生將养。尔既明辨是非,未墮奸计,忠心可鑑,咱心甚慰。】
【日后当更加谨飭,约束部眾,勿再授人以柄。余事,已著有司查办。钦此。】
批语看似宽慰,实则隱含警告。
『未墮奸计』是肯定。
但『日后当更加谨飭,约束部眾,勿再授人以柄』则是敲打,提醒蓝玉管好他自己和手下那帮骄兵悍將。
批完蓝玉的陈情信,老朱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李墨那小子,醒了”
“回皇上,千户冷丰今早来报,李墨已甦醒,虽身体仍虚弱,但性命无碍,意识清醒。”
“朱有爋代理开封事务,可有异动”
蒋瓛躬身答道:“目前看来,尚算安分,处理政务也循规蹈矩,未见明显逾越或异常举动。”
老朱沉吟片刻,下令道:“既如此,让冷丰护送李墨回京。沿途务必保证安全。”
“是!”
“还有!”
老朱再次对蒋瓛吩咐道:“把周王带来。”
“咱要亲自告诉他,他那个『好儿子』,在封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光宗耀祖』的大事!”
他想知道,当朱橚听闻朱有爋为了王位,不惜出卖父亲,刺杀朝廷命官、构陷亲兄时,会是什么反应。
是痛心疾首是漠不关心
还是……会流露出其他更深层次的信息
这既是对周王朱橚的敲打,也是一次试探。
试探他与其封地、与其子嗣之间,是否还有著不为人知的联繫,甚至可能与那庞大的『养寇』网络,存在著某种关联。
“臣,遵旨。”
蒋瓛心头一动,快步退下安排。
老朱则独自坐在龙椅上,殿內的烛光將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像一头蛰伏的老龙,耐心地梳理著每一根线索,审视著棋盘上的每一个棋子。
被利用的蓝玉、疯狂的张飆、甦醒的李墨、代理封地的朱有爋、以及那个炼丹坏事的周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划动著,勾勒著无人能懂的图案。
【周王府……养寇……军械……漕运……还有那躲在最深处的『狴犴』组织……】
【你们最好藏得再深些……別让咱,一把將你们都揪出来!】
殿內,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那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帝王威压,沉重得令人窒息。
没过多久,周王朱橚便被两名面无表情的锦衣卫带了过来。
他比之前更加消瘦,眼窝深陷。
原本养尊处优的脸上带著一种不健康的灰败,唯有眼神深处,还残存著一丝被圈禁生活磨礪出的、近乎偏执的微光。
他穿著浆洗得发白的旧王袍,步履有些虚浮,显然长久不见天日,身体已大不如前。
他被引至华盖殿侧的一间暖阁,而非正殿。
这里气氛稍缓,但依旧笼罩在皇权的森严之下。
老朱没有坐在正中的主位,而是负手站在窗前,背对著门口。
夕阳的余暉將他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朱橚脚步踉蹌地走进来,看到那道背影,下意识地就想跪下,声音带著久未说话的沙哑:
“儿臣……叩见父皇。”
“起来吧。”
老朱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他依旧没有回头:
“咱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点开封那边的新鲜事。”
朱橚心中一紧,隱隱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被圈禁的这段时间,对外界消息几乎隔绝,尤其是封地之事。
老朱缓缓转身,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朱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