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土豪…明面上或许不敢怎样,暗地里…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别想瞒过他了!”
黄李氏也明白过来,吓得浑身发抖:“那…那这鸡蛋…”
“吃!”黄惜才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为什么不吃!他送钱,我们用了!他立威,我们受了!现在送鸡蛋,我们也吃!既然躲不过,那就吃个饱死鬼!至少…至少让孩子吃顿好的!”
他此刻的心态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极度恐惧和抗拒,到被迫接受银钱,再到此刻被强行“施恩”立威,一种麻木的、甚至是扭曲的顺从感开始滋生。反抗是死,顺从或许还能多活几天,还能让妻儿暂时过得好一点…
黄李氏看着丈夫狰狞而绝望的表情,不敢再多言,默默地将鸡蛋收进厨房。
这一夜,黄家依旧无人安眠。但比起前两夜的纯粹恐惧,今夜还多了一种屈辱的、被无形绳索捆绑的窒息感。
第二天,黄惜才没有再出门说书。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街坊邻居那些探究、敬畏、或许还有嫉妒和仇恨的目光。他把自己关在家里,如同困兽,坐立不安。
奇怪的是,一整天都风平浪静。并没有预想中的邻里前来打探或巴结,巷子外也异常安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将所有的窥探和纷扰都隔绝在了外面。
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让黄惜才更加心神不宁。
到了傍晚,天色刚刚擦黑,那熟悉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果然再次准时响起。
咚、咚、咚。
黄惜才的心脏也随之重重跳了三下。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种令人恐惧的“拜访”——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李贤依旧一袭蓝袍,神情温和,仿佛只是寻常访友。他手中甚至还提着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点心。
“先生安好,晚辈又来叨扰了。”他微笑着拱手,目光似无意地扫过略显干净的院落和窗台上晾着的一点新腌的咸菜——那是黄李氏用那“买命钱”买的盐腌制的。
黄惜才躬身还礼,声音干涩:“公子请进。”
两人再次在那昏暗的堂屋坐下。黄李氏这次学乖了,低着头,奉上两碗热水后,便立刻躲回了里屋,大气都不敢出。
李贤将点心放在桌上,微笑道:“路过稻香斋,见这桂花糕做得不错,想起小公子或许喜欢,便带了一包来,聊表心意。”
黄惜才看着那包精致的点心,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道:“公子厚爱…小儿…担待不起…”
“一点吃食而已,先生不必客气。”李贤摆摆手,目光在屋内流转,最后落在墙角那排旧书上,语气随意地问道:“昨日与先生一席谈,获益良多。尤其是先生那‘神妖之论’,别开生面,引人深思。不知先生于此论,可还有更深的见解?”
他又将话题绕了回去!但这次,不再是咄咄逼人的追问,而是以一种探讨学问的姿态。
黄惜才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能谨慎答道:“小老儿信口胡诌之语,浅薄得很,当不得公子深究…”
“诶,先生过谦了。”李贤端起水碗,轻轻吹着气,目光却锐利如刀,“神者,享人间香火,受万民供奉,本当泽被苍生,惩恶扬善。然若尸位素餐,甚至为祸人间,则其与邪魔何异?妖者,生于山野,形貌鄙陋,常为人所惧。然若心存善念,庇佑一方,则其与神灵何殊?先生以心行判善恶,而非以形名定正邪,实乃至理。”
他缓缓道来,竟是将黄惜才那日市集所言的精髓概括得清清楚楚,甚至加以发挥,其言辞之精准,见解之深刻,远非黄惜才当日所能及。
黄惜才听得心惊肉跳,只能唯唯诺诺:“公子高见…公子高见…”
李贤话锋一转,忽然问道:“那依先生之见,若‘神’已非‘神’,‘妖’亦非‘妖’,这世间黑白颠倒,善恶不分,黎民黔首,又当如何自处?是继续焚香祷告,祈求那泥塑木雕的垂怜?还是…当有所抉择?”
他的问题,再次变得尖锐而充满暗示!
黄惜才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重衣。他该如何回答?鼓励百姓反抗“非神”吗?那是煽动造反的大罪!劝说百姓继续顺从吗?那又违背了自己“神妖论”的本意,更可能触怒这位意图不明的县令!
他支吾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贤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