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涧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寒风卷着雪沫,从洞口缝隙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冷意。密营里,周大姐看着所剩无几的药品发愁,重伤员的伤口在低温下更难愈合;王铁锤对着几支因缺少关键零件而无法修复的步枪摇头叹息;而那部宝贵的电台,也因电池即将耗尽而面临再次变成“哑巴”的危险。
生存的绳索,再次勒紧了这支队伍的喉咙。粮食可以通过生产和缴获勉强维持,但药品、通讯器材、军火原料这些被日军严密封锁的“违禁品”,却成了最致命的短板。
“不能再等了!”杨帆在指挥部里,语气斩钉截铁,“必须打通一条能搞到‘硬货’的通道!光靠缴获和零散换取,太被动,也远远不够!”
这个重任,再次落在了王老蔫和他那张初具规模的情报网上。目标很明确:利用潜伏在敌占城市的内线,建立一条能够稳定获取药品(特别是消炎药)、电台电池、无缝钢管(可用于制造枪管和迫击炮筒)等核心物资的秘密运输线。
这比建立情报网本身更加困难。情报可以密写,可以口传,体积小,易于隐藏。而药品、电池、钢管这些实物,体积大,分量重,且是敌人搜查的重点。如何将它们从戒备森严的城里运出来,穿过层层关卡,送到山里,每一步都如同走钢丝。
王老蔫脸上的疤在油灯下显得更加狰狞,他眯着眼,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头在黑暗中规划猎食路线的老狼。他动用了多条互不交叉的线,精心设计了一套极其复杂、也极其大胆的运输方案。
源头: 通过宋怀仁在城里的商业网络,以及李秀芹在文化供应社接触到的三教九流,再加上赵永贵在警察署有意无意放出的“某些物资在黑市价格飞涨”的烟雾弹,多方寻找可靠的货源。药品和电池由不同的、互不知情的中间人,从不同的医院、药房、电器行零散收购,积少成多;无缝钢管则伪装成某种工厂机械配件,通过贿赂码头和铁路的稽查人员,夹带在正常的货运中进城。
伪装: 这是最考验智慧和胆量的环节。王老蔫充分利用了中国人传统观念里的禁忌和日常生活的盲区。
· “棺材”运输队: 一队披麻戴孝、哭声震天的“送葬”队伍,抬着一口沉重的柏木棺材,缓缓走出城门。伪军士兵捂着鼻子,嫌晦气地挥挥手,连检查都懒得做。他们不知道,棺材底层夹层里,整齐地码放着用油布包裹的磺胺粉、奎宁和几块宝贵的电台电池。这招险棋,利用了人们对死亡的本能避讳。
· “粪车”专线: 几辆装满“夜香”的粪车,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吱吱呀呀地驶向城外的农田。刺鼻的气味是最好的掩护,负责城门的伪军恨不得他们赶紧滚远点。而在粪桶的假底之下,藏着几根用麻绳捆扎、涂满防锈油脂的无缝钢管。这是最肮脏,却也最安全的通道。
· “柴薪”接力: 大量的电池和零散药品,被巧妙地塞进一捆捆看似普通的柴薪中间,由不同的樵夫和山民,沿着不同的山路,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运往山区的集散点。
运输与接应: 物资出城后,并非直接运往鹰嘴涧。王老蔫设立了数个中转站,有的设在偏僻的义庄,有的设在可靠的“堡垒户”家中。物资在这里重新清点、伪装,再由绝对可靠的交通员,化整为零,利用夜间,走只有野兽才走的隐秘小路,绕过日伪的据点和平碉堡,最终运抵密营。
整个过程环环相扣,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甚至牵连整个网络。
一次,运送“棺材”的队伍在途中遇到一队巡逻的日军。带队的日军曹长似乎心情不好,围着棺材转了两圈,突然用刺刀敲打着棺盖,叽里咕噜地命令打开看看。扮作孝子的交通员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只是跪在地上,哭得更加“悲痛欲绝”,一边哭一边比划着父亲是得“痨病”死的,会传染。旁边的“亲属”也适时地露出惊恐的表情。那日军曹长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厌恶地挥挥手,放行了。队伍走出老远,扮孝子的交通员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还有一次,负责接收“粪车”物资的接应小组,在预定地点等了整整一夜,也没见到粪车的影子。王老蔫当机立断,立刻启动备用方案,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撤离或静默。后来才知道,那辆粪车在途中被伪军临时征用去掏茅坑,虚惊一场,但谨慎避免了可能的暴露。
当第一批带着浓重“气味”的无缝钢管,和那些从“棺材”里取出的、救命的药品、电池,最终被送到赵大海和王铁锤面前时,这两位硬汉的眼眶都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