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贴着裤管往上爬。两个背影在浓雾里模糊着往前挪,肩上扛着的老帆布工具包里,滚筒刷和铲刀“咣啷衔啷”地拌嘴。
我们到的是一栋二层的老屋,窗户好几块玻璃都碎了窟窿。细柱子一样的阳光从破洞和门缝里钻进来,把布满厚厚灰尘的八仙桌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我爸一脚踩上那吱呀作响的人字梯,手里的鬃毛刷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游走,像个沉默的舞者。当第一道干净清爽的米白色终于盖住了底下那些发黑的霉斑,他忽然扭过灰扑扑的脸,冲站在梯子下面的我,咧开一个有点得意、又沾着点疲倦的笑:“瞧见没?这种烂墙,一遍两遍?糊弄鬼呢!就得三遍!跟人摔了跟头爬起来一个样,想立直喽,也得一遍一遍卯足了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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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着头,看他悬在半空里的身影,脑海里猛地蹦出在杭州夜市挂衣服时,保田老嘟囔的“武林秘籍”:“挂衣服模特架子知道不?得斜着点儿,十五度角,显瘦!有型!”原来啊,甭管是墙还是衣裳,或者人这一辈子,想重新立住了,都得先找到那个让自己“显瘦”的角度。
临走前那个晚上,我妈偷偷把我拽进厨房,掀开米缸盖子,从里面摸索出一个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塑料袋。“你爸,非让把这个还你。”她眼圈有点泛红,手指有点哆嗦地剥开塑料袋,慢慢地数着里面那叠沾着细微油漆斑点、气味儿挺冲的钞票,“他说……瞅见你行李箱里那件毛衣,俩肩膀头,都磨出毛边透亮了……”
我牙关咬得死紧,眼眶子憋得发酸。脑子里瞬间闪回杭州的街头:和保田蜷在昏黄的路灯底下,把一枚枚沾着汗的硬币,认认真真按面值摞成小小的银塔。此刻手里这叠带着父亲身上松节油味儿的钱,比夜市里我们挂着的任何一盏灯都烫手,比后来经手过的任何一本商业计划书都要沉,我没法儿拒绝。
2004年的杭城,寒风照旧刮得凶,但创业这根小火苗,愣是被吹得更旺了。当我再一次拖着鼓鼓囊囊的大蛇皮袋,里面塞满了瑶瑶姐按新图纸赶出来的武侠范儿加厚卫衣,气喘吁吁挤进人声鼎沸的庆春路夜市时——碟片哥正蹲在他的碟摊前头,吭哧吭哧跟一个烤糊了边的大红薯较劲。抬眼看见我们这帮人丢盔弃甲的狼狈样,二话没说,直接甩过来两件厚墩墩、能当被子盖的军绿棉大衣——后来才听说,这家伙硬是拿三张当时最火的周杰伦盗版碟跟隔壁摊换来的!
“细皮嫩肉的学生崽,”他呼出一大口白气嘟囔,“别钱没挣着,先冻成冰坨子了。”顺手还帮我们支棱稳了那个摇摇晃晃写着“三生万物,自成宇宙”的破架子。那会儿其实早错过了开市的头一波人浪,可我新设计的那批仿旧羊羔绒滚边的立领“武侠外套”,贼厚实挡风,愣是撞上了杭城这一波贼不讲理的断崖式降温。
摊位后面,保田弯着腰,正给新招的佳林和晓峰开小灶:“脚上穿马丁靴那种硬核小青年?重点推那款阔腿束脚卫裤!看着像小情侣的?立马塞手里那套绣着龙凤呈祥的情侣装围巾T恤套餐!”佳林和晓峰攥着那张保田手写的话术条,脑袋点得跟鸡啄米似的。身上展示的SUDU卫衣,衣角还露着新出厂没剪净的线头。草台班子就是这么练起来的,边干边学,边学边干。
天色刚蒙蒙擦黑,夜市上所有的灯“唰”一下全亮了。那股子人间烟火的热浪“轰”就翻腾起来了。挂了我们SUDU招牌的四个小摊点,像被扔进开水锅里的饺子,瞬间沸腾了:火车站附近的天桥底下,林夕靠他那品位熏陶出来的底子,愣是把简单的破衣架搭成了艺术展台,每件衣服挂得都像时尚大片;新塘路口那儿,南希心思贼细,硬是给每件待售的衣服,都别上了一张她手写的小卡片,就几句暖心话,效果出奇好;我跟保田,继续蹲守老根据地庆春路。碟片哥呢?跟片闲逛的乌云似的,时不时晃过来,手里拿着件衣服煞有介事地翻看,那魁梧身板儿不偏不倚,正好给我们挡了摊子后头呼呼灌进来的穿堂风。收摊前的压轴好戏简直让人笑喷——三个美院出来的女汉子,眼都尖,同时盯上了最后一件我设计的泼墨“侠隐”款卫衣,差点为它当场“火并”!最后没法儿,只能靠抓阄了,跟开盲盒似的定买家。
另一边,在鼓楼夜市开张第一天的佳林,这小子简直爆种!一晚上居然捞了五百多块!这个平时在学校食堂打饭都恨不能精打细算、差点退学的小伙儿,攥着分到手的五十块工资,激动得声儿都变了:“够……够给我妈买双新棉鞋了!”后来我们一合计,干脆直接把提成比例提到销售额12%!那天晚上算账,佳林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