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扎眼。她把杯推到保田面前:“刚煮的,喝掉,发发汗。”保田没说话,捧着杯子小口喝着,脸色好像缓过来点。
“上个月换季那阵儿,”碟片哥灌了口啤酒,喉结滚动,“在后头小仓库,茉莉跟红梅……动静不小。”
我一愣,这俩可没红过脸啊!碟片哥看我表情,抹抹嘴:“是为了一批‘侠客行’水墨卫衣定价。那料子贼贵,油墨成本也高。红梅咬死批价必须保本。茉莉不干,咬定这设计绝对爆款!就得压低价冲量抢市场!吵急了……”碟片哥声音压得更低,“茉莉一急,下意识拽了下样衣领口那排复杂的盘扣,‘啪嗒’——她那副特宝贝的剑形小耳钉,掉货箱缝里了!现在估计还在哪个角落躺着呢!”最后一句几乎是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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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窗缝钻进带着杭州特有味的风——河水、樟树、汽车尾气。我望向窗外,四季青的大招牌红光在雨雾里化开。脑子里却跳出另一幕:一个深夜,我和保田在他小仓库盘货对单,又冷又饿。红梅不知啥时候端来一大锅热腾腾的片儿川。热气里,她盛了三碗,特意往保田碗里小心放了俩荷包蛋,蛋黄晃晃悠悠要流出来……那香味和暖意,一直记得。
碟片哥那番话,细节可能添油加醋,但分歧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保田后来提过一嘴,让他觉得茉莉和红梅不是一路人的,是订货会前档口那幕。旧日光灯嗡嗡响。茉莉正给模特套我新设计的撞色拼接卫衣,胸口印着嚣张的“刀剑如梦”。“瞧瞧!限量款!独一份儿!”茉莉打个响指,“我看定价起码再提两成!稳爆!”她说着,手指下意识玩着模特的假金发,耳朵上新打的钢圈耳钉针眼还红着。
红梅蹲在小台灯能照到的角落,膝盖上摊着订货单、物料单、工厂报价,圆珠笔划拉得沙沙响,像春蚕啃叶子。“料子成本高一倍不止,”她头也没抬,“定制的油墨贼贵,烫银工序也加钱……你这价,”她突然站起来走到茉莉身边,抽下模特腰上的硬纸板价签,“别说加两成,按现在这价,咱是赔本赚吆喝!”她声音还是稳,但指尖摁着价签用了劲儿。
我当时正好抱着箱打样用的铜扣拉链到门口,看见保田站中间,喉结动了动,手往兜里摸烟。茉莉立刻从小包里掏出一个花里胡哨的ZIPPO,“嚓”一声点着了。就在这时,红梅抱着的账本哗啦掉地上,纸页飞散。其中一张泛黄的薄纸特别显眼——那是上个月红梅费了牛劲跟柯桥布厂磨来的补偿协议,因为一批印山水打底的雪纺布被雨淋褪色报废了,红梅没啃声就把事儿平了。那张单子像无声的告状信,飘落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再往后,事儿一茬接一茬。为催一批印门派图腾的卫衣赶工,我陪保田半夜去萧山机场边仓库接进口数码印花机喷头,能让水墨层次更牛。租的大货车灯像两把光刀劈开浓雾。刀子似的江风裹着咸腥味儿和货轮汽笛声。保田攥着油亮的诺基亚,屏幕蓝光被他按亮又灭。亮起时,屏幕上是茉莉的短信:“广州……真的比杭州好吗?”旁边保安亭破窗户漏出陈奕迅的《十年》,沙沙的电波混着潮气涌上来……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碟片哥又神神叨叨地说,保田去广州签合同前一晚,红梅其实是买了最便宜的绿皮慢车硬座票,硬生生熬了一夜从温州苍南(那边有好印花厂)赶回来!背着她那个旧帆布包,里面是她费了老牛鼻子劲谈下来的独家低价合同——专门解决我那水墨晕染问题的!
可红梅刚回档口,想给保田报喜,却在小仓库看见那批按茉莉主意高价弄来的新面料卫衣。红梅一摸就变脸了——那料子又硬又闷,印花艳得刺眼,跟她刚在温州看的温润层次差十万八千里!“这料子不行!根本不透气!”红梅声音头回有点尖利,一把抓住保田胳膊把他拽到仓库更暗处,拿起一件样衣猛搓胸前印花,墨点立马晕开花了,“你看!水一沾就糊!工厂质检报告肯定有问题!”昏暗光线下,成箱的包装袋好像浮了层水汽。红梅急促地说:“赶紧改成防潮覆膜包装!我去找厂里人说道说道……”
话没落音,“哒、哒、哒”那熟悉的高跟鞋声儿来了——茉莉到了。
碟片哥说,后半夜市场值班保安巡逻,隐约听见七楼消防通道有哭声。他摸过去一瞅,是红梅!蜷在冰凉水泥地上抱着膝盖哭,头发有点乱,右手死死捏着半截断掉的梅花鹿角亚克力纽扣(是我“逐鹿中原”系列的样品)。白色塑料珠子滚落台阶,在绿惨惨的应急灯光下,像冻住的泪。至于茉莉的小剑耳钉?永远留在仓库某个黑暗的角落,跟那批谁也不要的劣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