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搞来个破发电机,拖了几排彩灯管,硬是拼出个歪歪扭扭的“SUDU国潮”。鼓点咚咚敲得震天响,放的是《春天花会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围着看。冬瓜正跟人白活呢:“老铁放一万个心!洗十遍!要掉色你把我皮扒了做印花!”他那神态,比真设计师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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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给我结货款,厚厚一叠小20万现金,一股汗味儿加尘土味儿。我知道,这钱放兜里焐不热,明天就得化成下批面料的订单,或者喂了运营店铺的美工和平台费。
深更半夜,美芬还在灯下剪线头。二十瓦灯泡惨白的光照在她脸上。“汪哥,”她捏着一件刚发现的“断袖”系列T恤,“七堡那边小作坊,仿你那‘踏雪无痕’呢,印得糙点,卖得贼便宜……”
我没吭声,顺手把桌上那把大剪子“哐当”拍在铁货架上。嘿,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防得了君子,防不住小鬼跳墙。
隔天去义乌看辅料,路过摊区。七八个小摊支着,喷绘布质量差得能透风,挂着“韩版潮牌”、“欧美设计”的幌子。一个姑娘摊上,我那“竹叶镖”T恤竟敢卖一百九十九!比我官方还贵三十!我假装看料子,她机灵地凑过来:“老板想要?去商贸城二楼北区找阿健哥,‘货源’稳,还能加牌子……老逼真了!”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特务接头。我这心,就跟被那义乌的小北风吹了个透心凉似的。江湖路上,暗器真多啊!
冬瓜的货车开始跑高校了。他说嘉兴学院边开咖啡店的胖子,最爱拿我那“刀剑如梦”当文化衫,哪怕洗得做旧发白也没事。有次我们蹲在仓库彩条布上啃烧饼,他看着破墙上的涂鸦呲牙一乐:“哥,知道不?工大设计院那帮崽子,现在管这中国风叫‘老汪家的款’了!”嘿,这名号来得跟闹着玩儿似的。
后来这小子更野,一车衣服塞得冒尖,直接奔了江西、安徽的学校。我送他出城,车里收音机放“一路向北”。他那车屁股的红灯,在灰蒙蒙的天色里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个小红点,消失在远处。跟西湖苏堤上那些被风刮得半死不活的灯笼有点像,说不出的孤独感。
“汪哥,四季青老张那儿有批出口尾单高支棉料,素雅,配你那‘水墨山河’正合适!”送货的小兄弟电动车筐里塞着份《都市快报》,摊开的版面上大标题贼晃眼——《网购爆发,淘宝年交易破80亿》。我心里一动,掏出揉得不成样的红双喜递过去一支。这江湖的风向,变得比翻书还快。
夜里猫在油腻腻的网吧。天涯论坛创业版块的发帖框里,我敲着:《亲历:从四季青摊贩到国潮汪》。草稿下边还挂了张仓库新面料箱子的照片。回车键还没摁,一条ID叫“东阳绣花老方”的回复蹦出来:“小汪,数码定位绣你那图案能搞!打样先?”嘿,得!网上发帖不是对空放炮,真能惊动草丛里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起身结账,网管小妹眼尖:“哎?你这鞋上SUDU的标…‘武’字半边贴反了吧?”我咧嘴一笑,把找的几个钢镚揣裤兜——就跟当年接手瑶瑶姐的瑕疵尾货一样,啥残品没见过?习以为常,咱的江湖,瑕疵都能炼成绝版!
后来去平湖看功能性面料,坐长途大巴。窗外广告牌刷刷过:茉织华、恒源祥、波司登……一个穿老式梦特娇的大爷在我前排打呼噜。我看着那些灰扑扑的牌子,心想,这浙北的公路两边,藏了多少个跟我一样的“老汪”啊?他们用褪色的招牌当盾牌,用工厂的烟囱当长矛,都在自个儿的泥浆里打着滚、憋着气往上拱呢。这才是最地道、不带水的江湖生存手册。
在新厂打样间看到复合防风面料,摸着挺韧。“铁布衫”夹克的样品挂着,侧摆几根线头倔强地钻出来,像我爸冬天那件硬棉袄露出的棉絮。我捻了下内衬磨毛的LOGO刺绣,想起街边的滑板小子。“这胚布方案,行!”我对技术主管说,“但得搭上你们上回印错参数那批夜光油墨,我正好用在‘暗器图谱’的内袋里。”签合同付定金,用的就是冬瓜刚结清的大学货款。用当天的《都市快报》包着那叠人民币,新墨味儿愣是盖过了厂里的浆糊气。你说我这算不算在人家错版里挖出了金矿?
回程路过桐乡,商贸城门口大横幅辣眼睛:“电商培训,三天学会淘宝开店!”鬼使神差进去瞅瞅,里面烟味儿呛人。俩小年轻蹲地上啃大饼,前头讲师唾沫横飞,屏幕上是PS的假洋模特站在宫殿里。正要撤,撞上个虎背熊腰的大哥,他手里大蛇皮袋没扎紧,露出件卫衣袖子,上面那个歪戴斗笠的剑客,跟我电脑里还没定的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