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脱脱像当年图书馆里,她翻书时侧脸边跳跃的光影。
“要打张借条不?”她笑着揶揄我,声音消失在货架子深处。我瞄着她在试衣镜里的倒影,猛地又恍惚了:好像第一次来仓库那会儿,她扎个马尾,踮着脚尖够顶层样衣的模样又蹦出来。现在镜子里的我俩,身子叠在一块儿,中间隔着整整一面墙的棉袄,像隔了一个还没化冻的冬天那么长。聚散都看机缘,这缘分债也算不清,欠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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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坐的出租车尾灯被车流吞没,我手往口袋里一揣,摸到个温乎乎的东西。捏出来一瞧,是片金黄的银杏叶子。叶梗细细的地方,用比蚊子腿还细的笔迹写着:“裂缝里的光,照得最远。” 库房里头“哐当”一声响,那只老狸花猫追着光斑里的灰粒子疯跑,跟追天上星星似的傻气,把我拉回了现实。
那袋钱,现在就安静地躺在收银台的抽屉里。牛皮纸特有的草木腥味儿,居然穿透那层三合板飘了出来。纸袋子封口的麻绳勒手,这手感,咋就那么像那次小姨攥着仓库抵押合同跑进大雨里的背影?她旗袍下摆装饰的茉莉花掉了,在水洼里漂着,白惨惨的一片。
刚想给小姨拨电话,手机突然在手里“嗡嗡”地震起来,震得手心发麻。一瞅,是个陌生号,屏上那串数字蹦跶得挺凶,跟条毒蛇吐信子似的。
“小汪兄弟…”电话那头,麻将牌撞得叮当响,还混着女人娇滴滴的“碰!”声。我手一紧,直接把抽屉里半板感冒药捏成了渣。高老四那嗓子像泡了桐油的麻绳,“哎哟喂,真不知道您是尚总的朋友,你看我这双狗眼……”
玻璃橱窗映出我扭曲的笑脸,假得连自己都想吐,我低头盯着袖口那块洗不掉的褐渍,声音倒是稳住了:“高哥您可折煞我了。”规矩我懂,在江湖混,该低头时就得低到尘埃里。
电话那头“咔嗒”打火机又响了。我拉开收银台最底下那个抽屉,掏出个破账本,夹页里有张写着“忍”字的纸,是当年我妈找城隍庙老道求的“破煞符”,纸都让墨泡得变形了。这会儿摸着那“忍”字,心想老头子懂我,这性子里的邪火确实得找个地儿安放,不然早晚烧了自己。
“改天请哥几个喝酒赔罪…”高老四声音被淹没在稀里哗啦的洗牌声里。我望着窗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正张牙舞爪地往货架上爬,阴森森的。纸袋子里那叠票子好像瞬间轻了几斤。风铃叮当乱响,那只赖在纸箱堆里的狸猫吓得打了个滚儿跑了。人情钱债压弯了腰,还不得不挤出一脸笑应付各路牛鬼蛇神,真是比数三伏天的闷雷还让人憋屈。不过那些创业故事里的“磨性子”,哪一关不比这难熬?就当是生活给你上的MBA吧,学费还得你自己出。
湿乎乎的仓库霉味儿呛鼻子,我攥着手机在货架中间跟拉磨似的转圈,心里祈祷电话快点接通。听筒里终于传来小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时:“小姨,钱我凑了一些!您看是您过来拿方便呢,还是我给您送过去?”
那头喘气跟拉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还、还是我过去你那儿拿吧…你还在仓库呆着呢?”
“那必须的啊小姨,我就在这仓库扎着,等您!”挂了电话,手心全是汗,在屏幕上留下个大湿印子。都说钱是照妖镜,能把人心照得亮堂,也能把暗病照出来。
美芬蹲门口剥橘子,“刺啦”一声撕橘子皮,声音干脆得很,她带着点看笑话的调调说:“瞅你这几天抱着电话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咋?又要憋大招了啊?”说着手腕一扬,橘子瓣飞上天,她脖子一仰,“啊呜”一下接得贼准。
我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框上,也跟着乐:“哈哈,早就啥见不得光的活儿都干过了,还怕啥见光的?” 这话一落地,蹲在阴影里拿油石磨弹簧刀的君斌,那刺啦刺啦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就爆发出他那特有的大笑声,在仓库里嗡嗡地回响。
真他娘的,快一个月没这么痛快地笑了。货场外边梧桐树的枯叶子打着旋儿往下掉。远处高架桥上车流滚滚,车灯连成一条流动的银河。每次有车子慢下来,我这心就“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终于,天擦黑那会儿,暮色里闪出那个熟悉的轮廓——小姨穿着驼色羊绒大衣走过来,衣角被风卷着,跟波浪似的抖。
“小姨!”我赶紧小跑着迎上去。这一抬眼看清楚她那张脸,好家伙,两条腿跟钉在地上一样挪不动了!那张以前三月桃花似的脸蛋儿,现在愣是瘦脱了形,眼窝塌陷得能养鱼,青灰色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衰败。那嘴,粉底再厚也盖不住嘴角爬满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