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木和青石垒砌而成、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高处。颉利单于并未休息。他换下繁复的礼服,只着一身玄色便袍,独自一人凭栏而立,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金狼王。夜风猎猎,吹动他鬓角的发丝,胸前的伤口在寒意刺激下隐隐作痛,却丝毫未能动摇他如同山岳般的沉凝。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俯瞰着下方如同星罗棋布般蔓延开来的巨大营地。那里,灯火点点,如同无数只躁动不安的眼睛。他能想象到每一顶亮着灯火的毡帐内,此刻正在上演着什么:
黑鹰部的营帐里,苏赫那双冰冷的鹰眸中,定然闪烁着算计与狠毒的光芒,正在给他的“猎鹰”们淬炼着见血封喉的毒牙。
山熊部的营帐里,巴尔斯那粗野的咆哮和塔尔浑狂妄的笑声,想必震得帐顶都在颤抖,浓烈的酒气和战意几乎要冲破营帐。
沙狐部那火红的营帐内,伊勒德定然在把玩着他的玉佩,嘴角噙着狐狸般狡猾的笑意,重新评估着棋盘上的每一个对手。
玄豹部营帐中,阿古达木那暴烈的怒吼和砸拳声,恐怕连地面都在震动,纯粹的破坏欲在燃烧。
凌云部那清冷的营帐里,腾格尔定然在谆谆告诫,而那个叫云澈的少年……颉利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一瞬,那个气质超然、银发灰眸的少年,总给他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如同高原上捉摸不定的流云。他会是搅局者吗?
还有……那些最外围、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些如同枯草般卑微的营帐……颉利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哼……一群蝼蚁。但他从不轻视任何角落。阿古拉那条老狐狸,,他又在哪个角落,编织着怎样的网?影牙……应该已经盯紧了。
各种声音,各种野心,各种算计,各种忠诚与背叛……在这片巨大的营地上空交织、碰撞、发酵。恐惧、贪婪、愤怒、狠毒、沉稳、决绝……如同无数条颜色各异的毒蛇,在夜色下无声地游弋、缠绕。
颉利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而幽邃的光芒。这光芒,比任何怒火都更令人心悸。
他喜欢这种局面。
混乱,是阶梯。
恐惧,是枷锁。
贪婪,是鞭子。
仇恨,是燃料。
金狼角力祭,这巨大的熔炉,已经点燃。他亲手将所有的野心、欲望、恐惧和力量都投入其中。他要做的,就是站在最高处,如同掌控火焰的神只,冷眼旁观,看着它们在熔炉中互相撕咬、吞噬、锻造!最终,淬炼出最锋利的、完全属于他颉利的——狼群之牙!
至于那些试图在熔炉中投毒、放火的虫子……颉利的嘴角勾起一丝极其冷酷、近乎残忍的弧度。他会让他们知道,在金狼的注视下,一切鬼蜮伎俩,都不过是熔炉中微不足道的火星,最终只会被烈焰吞噬,化为灰烬!
夜风更紧了,卷起他玄色袍袖,猎猎作响。下方营地的喧嚣似乎也渐渐平息,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无数野心在黑暗中蛰伏,无数刀锋在暗夜里磨砺。
天边,第一缕微弱的鱼肚白,正悄然撕裂深沉的夜幕。
金狼角力祭的号角,即将在血色黎明中,正式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