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将这天底下最血淋淋、最不堪的真相,撕开了摆在朕的面前!好,好,好!好一个忠臣!好一个诤臣!”
他踱步到卢象升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目光复杂:“藩王、士绅……太祖皇帝当初分封藩王,优待士人,本是为屏藩皇室、与士大夫共天下,是为求江山永固。
可时至今日,竟都变了味!藩王不思忠君报国,只知骄奢淫逸,压榨百姓,视王法如无物;
士绅官员,上欺君王,下虐黎民,圈占土地,贪腐横行,视百姓如猪狗刍麦!再加上天灾不断,流寇四起……大明,怎能不亡?!”
他猛地站定,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所以,卢象升!你今日一再逼问朕,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要保全的,是太祖高皇帝打下的这大明万里江山!是这亿兆黎民百姓!唯有如此,朕百年之后,才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有何良策,你通通说来!朕——洗耳恭听!”
这一刻的崇祯,仿佛褪去了所有的犹豫和怯懦,显露出一位帝王在绝境中最后的刚毅。
卢象升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他深深一揖:“陛下有此决心,大明江山,便有了一线生机!
眼下唯一良策,便是效仿伪夏新政之核心,收拢天下黎庶之心!均田亩,轻徭役,肃贪腐,改吏治!
唯有让百姓有田种,有饭吃,有活路,民心才能归附,朝廷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和税基,方可与伪夏、与建奴抗衡!”
崇祯听得心潮澎湃,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束微光,立刻道:“好!朕这就拟旨,通告天下,效仿伪夏,推行新……”
“陛下且慢!”
“陛下不可!”
他话未说完,竟被卢象升和孙传庭异口同声地打断!
崇祯一愣,不解地看向二人。
孙传庭连忙上前,急声道:“陛下!您方才也听到了卢大人所言!正是天下士绅、各级官吏、各路藩王趴在大明身上吸血!
陛下若骤然下旨,效仿伪夏新政,清丈田亩,摊丁入亩,甚至触动藩王利益,这无异于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他们岂能坐以待毙,引颈就戮?”
崇祯眉头紧锁,不悦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乃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推行新政,利国利民,他们身为臣子,岂敢不从?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无比:“陛下!《左传》有云: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彼等眼中,只有自家之私利,何曾真有朝廷,真有陛下?陛下若断其财路,毁其根基,彼等狗急跳墙,何事不敢为?”
他走上前,指着地上倾覆的沙盘,声音冷冽如冰:“陛下请想,若新政诏书一下,各地士绅豪强,必惶惶不可终日。
其中必有枭雄之辈,趁机煽风点火!他们或挟持当地惶惧不安之藩王以为傀儡,打出清君侧、诛国贼之旗号;
或干脆自立山头,割据州县!届时,陛下所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伪夏,还有遍布全国、拥有粮饷根基的士绅武装叛乱!
大明天下,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陷入比今日更惨烈十倍的战国纷争之中!此非危言耸听,汉末州牧割据、唐末藩镇之祸,便是前车之鉴!陛下,三思啊!”
卢象升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刚刚燃起热血的崇祯瞬间透体冰凉,僵立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盘根错节、尾大不掉的恐怖局面。
改革,竟可能直接导致速亡!
卢象升见崇祯已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沉声道:“陛下,此事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慎之又慎。”
崇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对一直侍立在旁、面白无须的大太监王承恩吩咐道:“王大伴,你去殿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若有胆敢窥探者……杀无赦!”
“老奴遵旨!”王承恩心中一凛,深知此次密议非同小可,连忙躬身退出,亲自带人将文华殿围得水泄不通。
殿内只剩下君臣三人。卢象升继续说道:“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上至朝堂诸公,下至州县胥吏,多与各地豪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推行新政之事,绝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必遭反噬,恐生大乱。”
崇祯眉头紧锁:“可若拖延日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