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日祖母寿辰,孙儿去仁寿宫给您拜寿,见那宫宇虽气派,可西北角的配殿,墙皮都裂了缝。”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放软,带着点恳求:“孙儿虽小,也知道‘孝’字怎么写。《孝经》里说,‘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祖母的居所,哪怕是一块砖,孙儿也不敢怠慢。要是哪天漏雨了,或是墙塌了,孙儿心里会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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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话说得又软又诚,还引了《孝经》—— 这是儒家的根,任谁也没法反驳。
太皇太后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她盯着朱祁镇看了片刻,指尖的佛珠重新转了起来,却比刚才慢了许多:“皇帝有这份孝心,哀家心领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考量:“可营造的事繁琐,物料多少、工匠手艺、银钱出入,哪一样不要操心?你年纪尚小,万一出了差错,反而不美。”
“孙儿不敢贪多!” 朱祁镇立刻接话,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是怕她反悔,“孙儿不是要总揽,就是想跟着学学 —— 内官监和工部该怎么管还怎么管,他们每日把用料、用工的数目报给孙儿,关键工序时让孙儿去看看就行。”
他故意把 “权限” 说得很窄,既表了态 “不越权”,又把 “知情权” 和 “监督权” 攥在了手里 —— 这是他早就盘算好的,先退一步,反而容易成。
见太皇太后没说话,他又趁热打铁,拿出准备好的 “实证”:“孙儿近日翻了《营造法式》,还跟陈师傅请教了地理。那配殿的地基,孙儿觉得底下的土层可能偏软 —— 要是只补补裂缝,过两年还得坏。”
他说得很小心,没提 “混凝土”“钢筋” 那些惊世骇俗的词,只说 “或许能加深地基,或是换种夯实的法子”:“孙儿想亲眼去看看,记下来,要是想法不对,有老工匠在旁边指正,孙儿也能学个本事。”
这话既显了 “用心”,又没露 “锋芒”—— 既不是不懂装懂,也不是空口说白话。
太皇太后静静地听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殿里只有佛珠转动的 “沙沙” 声和沉香燃烧的 “噼啪” 声。朱祁镇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 “咚咚” 地撞,可他不敢动,只保持着诚恳的眼神,迎着她的目光。
他在赌。赌祖母对他的祖孙情,赌她看自己近期 “安分好学” 的份上,更赌她作为政治家的考量 —— 一个愿意接触实务、有想法的继承人,总比一个只会读书的傀儡强。
时间像被拉长了,朱祁镇甚至能数清太皇太后捻过的佛珠颗数:一、二、三……
终于,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指尖的佛珠停了下来:“看来皇帝近日,确实用了些心思。”
朱祁镇的心脏猛地一提,屏住了呼吸。
“既然你一片孝心,又对这事儿有兴趣……” 太皇太后的目光扫过他,又似有若无地瞥了眼殿外,像是在考量什么,“罢了,便依你所请。”
“孙儿谢祖母恩典!” 朱祁镇立刻起身行礼,声音里压不住的喜悦 —— 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连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
“慢着。” 太皇太后却叫住了他,语气变得严肃,“有几条规矩,你得记牢了。”
“祖母请讲,孙儿一定谨记!” 他立刻收敛笑容,躬身听训,姿态放得极低。
“第一,内官监和工部依旧主理,你可学、可看、可问,但不可独断专行,干扰他们办事。重大的决策,必须报给哀家知晓。”
“是!”
“第二,所有物料、银钱,一笔一笔都要记清楚,账本要给哀家过目 —— 不许有半点含糊。”
“孙儿明白!”
“第三,” 太皇太后的目光锐利了些,“去工地时,必须带足侍卫和宫人,不许涉险。要是让哀家知道你乱跑,这事立刻作罢,以后也休要再提营造。”
“孙儿绝不敢!”
“第四……” 太皇太后沉吟了一下,声音沉了些,“让司礼监派个稳妥的人跟着你 —— 一来帮你跟内官监沟通,二来…… 也好随时向哀家禀报进展,免得哀家挂心。”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朱祁镇心里的喜悦。
司礼监派的人?说是 “协助”,实则是 “监视”。是王振的人吗?还是祖母自己的人?
他心里念头转得快,脸上却没半点异样,依旧躬身应道:“孙儿听祖母的安排,凡事多问、多看、多学,绝不让祖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