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已有几分毒辣,蝉鸣聒噪,搅得人心烦意乱。然而比天气更让人心头沉郁的,是边关传来的紧急军报。
漠北王庭在经过一个冬天的休养生息后,再次蠢蠢欲动。其新任左贤王阿史那刹,以“为大将兀良哈复仇”为名,纠集数部精锐,陈兵边境,频频挑衅,边关气氛骤然紧张。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主战主和之声再起,争执不下。永平侯府内,气氛也凝重了许多。赵擎每日下朝回来,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校场之上,赵珩挥汗如雨,手中的长枪舞动得虎虎生风,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他知道,自己这点微末伎俩,在真正的战场上或许不堪一击,但沈芷萱灌输给他的那些东西——对力量的掌控,对战机的把握,对地形地势的利用,甚至是对敌人心理的揣摩——却像种子一样,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沈芷萱的训练也变得更加严酷和具有针对性。她不再局限于基础招式,开始传授他一些战场上实用的合击技巧、小队阵型变换,甚至是如何在乱军中自保、如何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制造杀伤的狠辣手段。
“战场不是校场,没有规则,只有生死。”沈芷萱的声音在烈日下依旧冰冷,“你的敌人,不会给你讲什么君子之道。”
她亲自下场与他对练,出手更加凌厉,招招直奔要害,逼得赵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这段时间所学发挥到极致,才能勉强招架,却依旧屡屡被她撂倒在地,摔得浑身青紫。
“太慢!”
“力道不够!”
“破绽!你的左肋全是破绽!”
“起来!”
汗水混着泥土,模糊了视线。赵珩咬着牙,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他知道,沈芷萱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将战场的残酷提前烙印在他身上。
这日对练间隙,赵珩拄着枪剧烈喘息,忍不住问道:“夫人,若是……若是边关真的打起来,朝廷会派谁领兵?”
沈芷萱擦拭着短剑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陛下心中,或有人选。”
“是谁?”
“镇北节度使,郭骁。”
郭骁?赵珩在脑中搜索着关于此人的信息。郭家也是将门,世代镇守北疆,郭骁本人勇武善战,但似乎……与沈巍将军(沈芷萱之父)素来有些不合。
“郭将军……能挡住阿史那刹吗?”赵珩有些担忧。他虽未亲历战阵,但通过沈芷萱的讲述和对兵法的研读,深知那阿史那刹绝非兀良哈那般有勇无谋之辈,乃是漠北近年来难得的枭雄。
沈芷萱沉默了片刻,将短剑归鞘,声音低沉了几分:“郭骁勇则勇矣,然刚愎自用,且与军中其他派系多有龃龉。若他为帅,恐非阿史那刹之敌。”
赵珩心头一沉。连沈芷萱都如此不看好,那边关局势……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有些不甘。
沈芷萱走到校场边缘,望着北方,那是边关的方向,目光悠远而冰冷:“朝堂博弈,非你我能左右。做好你该做的事。”
她转过身,看向赵珩,眼神锐利如刀:“若真有那么一天,你站在城头,面对的是如狼似虎的漠北铁骑,你当如何?”
赵珩迎着她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沉声道:“当效仿夫人平日所教,冷静判断,据险而守,寻隙反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沈芷萱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眼神坚定,并无怯懦之色,这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边关军报如雪片般飞来。时而说漠北骑兵小股侵扰,被守军击退;时而又传言某处烽燧被拔,守军全军覆没。真真假假的消息在京城流传,人心惶惶。
赵珩能感觉到,沈芷萱虽然表面依旧平静,但周身的气息却愈发冷冽。她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对着巨大的北境舆图,一盯就是几个时辰,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推演着可能的战局变化。
有时,她会突然向赵珩提问。
“若你是阿史那刹,手握五万精锐,会主攻何处?”
“苍云关一线地势险要,然补给漫长,若被断粮道,何以应对?”
“漠北骑兵来去如风,如何以步制骑?”
这些问题,远比之前的策论更加具体,更加凶险。赵珩不得不调动起所有的知识储备和这些日子被沈芷萱逼着磨砺出的应变能力,结合舆图,苦苦思索,给出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