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来自大洋彼岸的“天外来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潮湿泥土的腥味,以及一种奇特的、类似燃烧树脂的芬芳(后来周鸣知道那是柯巴脂)。最令人不适的,是隐隐约约飘来的一丝难以名状的甜腻腥气,若有若无,却直钻鼻腔。
舰队尚未完全靠岸,一队玛雅武士便已如幽灵般出现在码头上。他们身材精悍,皮肤黝黑,脸上涂抹着红黄相间的复杂条纹,头戴色彩鲜艳的羽冠。上身赤裸,肌肉虬结,下身围着带有几何图案的短裙。手中持有的并非金属刀剑,而是顶端镶嵌着锋利黑曜石片的木质长矛(马夸威特),在晨曦中闪烁着冷硬的寒光。为首一人身形异常高大,脸上涂绘的条纹图案更为繁复狰狞,额头正中嵌着一小块打磨光滑的绿松石,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便是科潘城邦的大祭司,卡努尔·库库尔坎之眼(KanulKukulkanIx)。
没有欢迎的仪式,没有友好的交流。大祭司卡努尔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伤痕累累的吴越船队,最终定格在为首“鲲鹏号”船首楼甲板上,那个气质与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身上——周鸣。他穿着素净的深衣,虽沾了风尘和海水,却掩不住那份属于学者的沉静与疏离。
卡努尔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他身旁一位通晓一些吴越方言的玛雅商人(波波尔)紧张地翻译着,声音带着颤抖:
“尊…尊贵的库库尔坎之眼,卡努尔大祭司…质问…你们…来自何方?为何…携带…不洁与灾厄…闯入羽蛇神庇佑的圣土?”他指了指船上隐隐传来的咳嗽声,“‘历法之惩’…已降临你们头上!这…是你们亵渎星辰秩序的代价!”
“‘历法之惩’?”周鸣心中电转,立刻联想到船舱中蔓延的怪病和青铜海图上诡异的血斑。他上前一步,迎着大祭司冰冷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通过翻译回应:“吾等来自东方日出之地,吴越之邦。远渡重洋,只为探索天地至理,交流文明薪火。船舱之疾,乃风暴侵袭、水土不服所致,何来‘亵渎星辰’之说?至于历法,吾亦有所研习,愿闻其详。”
卡努尔大祭司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酷的笑容。他伸出一根涂着鲜红颜料的手指,笔直地指向周鸣腰间的二十八宿玉盘,又指了指金字塔顶端,那里似乎隐约有祭司在观察星象。
“东方人…你腰间…那窥探星辰轨迹的器物…便是亵渎的明证!”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宗教审判般的狂热,“羽蛇神的历法,由神血与星辰共鸣校准!你们的到来,扰乱了星轨的韵律!这蔓延的‘星蚀之热’(指怪病),便是神降下的惩罚!唯有…新鲜的、充满敬畏的活祭之血,才能平息神的怒火,重新校准被你们扰乱的太阳历、圣历(卓尔金历)!而你…”他的手指如同淬毒的矛尖,死死锁定周鸣,“携带异域星辰之力者…你的血,将是献给库库尔坎,平息星辰之怒的最佳祭品!拿下他!”
“吼!”随着大祭司一声令下,他身后如雕塑般的玛雅武士瞬间爆发出野性的咆哮!黑曜石长矛齐刷刷抬起,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獠牙,踏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周鸣和“鲲鹏号”逼来!码头上原本围观的玛雅平民也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喊,眼神中充满了混杂着恐惧的狂热。
赵牧瞬间拔剑出鞘,一个箭步挡在周鸣身前,厉声喝道:“保护先生!”船上的吴越水兵尽管疲惫不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也纷纷抽出武器,组成防线,甲板上顿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周鸣的眼神骤然冷冽如冰。他抬手按住了赵牧紧绷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目光越过杀气腾腾的武士,直视着高台上那位掌控着生杀大权的大祭司。
活祭?以人血校准历法?荒谬绝伦!但在这蒙昧的时代,这却是他们奉为圭臬的“真理”。他腰间的玉盘,竟成了招致杀身之祸的“罪证”?
风暴之后,是更直接、更血腥的文明碰撞。这黑潮尽头的金字塔,并非文明的灯塔,更像是一座用血腥仪式和蒙昧恐惧垒砌的囚笼。而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数学家,正被押向这囚笼的中心。
“我跟你们走。”周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码头的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他阻止了赵牧和水兵们拼命的举动,“勿要妄动,徒增伤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历法之奥,岂在血祭?”
在赵牧惊怒交加的目光和玛雅武士粗暴的推搡下,周鸣被押离了“鲲鹏号”。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船上那些病痛缠身、眼中充满绝望的水手,又望向那座在晨光中显得愈发巍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