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之眠的临时档案馆，与其说是馆，不如说是一个用防水油布和巨大船骸肋骨强行撑起来的帐篷。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羊皮纸的霉味，以及比尔船长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愤怒与海盐的浓烈气息。

他和他最忠诚的潮汐勇士们，像一群护卫着巢穴的海兽，将那几卷风暴王朝的遗产死死护在身后。

“你来做什么？”

比尔的独臂横在胸前，那根替代手臂的海兽肌腱微微抽动，显示着主人极不平静的内心。

“来用陆上人的花言巧语，继续出卖我们的历史吗？”

沐澜没有看他，她的视线扫过那些面带敌意的战士，最终停留在那些被扣押的，承载着潜光之民三百年记忆的古籍上。

“比尔船长，我不是来和你争论对错的。”

她平静地开口。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比尔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第一，大祭司的力量源于什么？”

这个问题让比尔一愣，他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回声溶洞的晶簇，以及我们全族人的精神维系！”

“不全对。”沐澜摇头，“还源于希望。她相信我们有重返天光的一天，这份信念才是她维系‘深渊帷幕’三百年的根基。而现在，我们正在亲手掐灭这份希望。”

她的这句话，让周围几名年轻的潮汐勇士骚动起来。

“第二，我们为什么要潜藏？”

“为了躲避虚空！”比尔的回答斩钉截铁。

“是的，为了活下去。”沐澜上前一步，“但躲藏本身，不是目的。活下去，才是。回声溶洞的晶簇能量正在衰退，发光真菌的产量连续三年下降，我们新生的族人已经有十七个出现了水土不服的衰弱迹象。比尔，就算没有虚空，我们还能在海底撑多久？一百年？五十年？”

“固守海底，不是在守护传统，是在集体自尽。”

这番话，比任何武器都更加锋利。

它戳破了所有保守派用“传统”和“荣耀”编织的虚假外壳，露出了下面那个血淋淋的现实：灭亡。

比尔的身体僵住了。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沐澜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深夜里辗转反侧时，不敢去细想的噩梦。

“第三个问题。”

沐澜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

“你恨卡尔，恨陆上人，认为是我们加速了大祭司的遗忘。可你有没有想过，大祭司为什么会选择遗忘你？”

比尔猛地抬头，怒火再次燃起。

“她遗忘的，是那个只会用蛮力，只会沉浸在过去，却拿不出任何办法来解决部落未来的铁喉船长比尔！她用自己最后的清醒，放弃了对你的记忆，就是想告诉你，你所坚守的东西，错了！”

“她是在用自己的牺牲，逼我们所有人向前看！”

沐澜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比尔的心口。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语，坚硬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不是恨陆上人，他只是恨自己的无能。

沐澜没有再逼迫他。

她知道，有些坎，只能自己跨过去。

“我不会收回你的兵权，也不会强迫你交出古籍。”她转身，向帐篷外走去。

“我将亲自带领一支队伍，与哨站的盟友一起，进入沉眠之涡。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的选择，才是能让潜光之民活下去的唯一道路。”

“如果你还认为自己是部落的战士，那就守好这里。守好我们的过去，也守好……我们的未来。”

沐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一名年轻的战士忍不住开口：“船长，我们……”

“闭嘴！”

比尔低吼一声，他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了那只完好的手掌里。

……

坠星海，沉眠之涡外围海域。

一艘造型奇特的船，正破开浓雾，艰难航行。

它不大，通体覆盖着暗灰色的金属装甲，船身刻满了复杂的抗幻象符文。最奇特的是它的桅杆，顶端没有了望台，而是一个由无数水晶透镜和金属感应器构成的，不断旋转的复杂阵列。

这是卡尔与艾兰娜的最新作品，对于哨站唯一的船只进行改良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