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有一双眼睛正默默地凝视着他,而且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且清晰,男孩不用想也知道,这道视线的主人是谁。
于是,初阳心中暗叹一声,慢慢地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眸,努力去适应车内那有些黯淡无光的环境光线。
待视线稍微变得清楚一些后,才动作轻柔而又稳健地将驾驶座椅向后旋转过来,目光径直投向了车后座那个身影。
果然不出所料,那道视线的主人正是柳梦行。
此刻她那原本迷蒙无神的双眼已经完全苏醒,恢复成了平日里那种清澈透明的模样。
同时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宛如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北境天空一般阴沉压抑,深不可测。
虽然对方的面色仍旧惨白如纸,仿佛薄透到能看见血管脉络一般,宛如一件精雕细琢的上等白瓷器皿;
而且其气息亦显着地变得羸弱且飘忽不定,每一次吸气与呼气皆呈现出些许急促和艰难之态。
就连保持端坐这一貌似轻而易举之事,好像都会牵扯到体内尚未痊愈的重伤部位。
致使她额头不住地沁出一层又一层细小密集、冰凉刺骨的汗珠来——
然而,柳梦行依然依仗着一种令人惊叹不已的坚韧意志力量。
苦苦支撑住并强行挺起了那条原本就十分纤瘦却向来习惯于挺拔直立的脊背。
并将线条柔美流畅的下巴稍稍向上扬起。
妄图再度套上那张专门归属于北境地区强大存在者所有、专属于血族高贵血统家族成员所拥有的——
同时也是作为一名必须时刻维护自身威严形象的年长者才会佩戴的假面。
好使自己看上去尽量表现得庄重肃穆、沉稳冷静一些,乃至还流露出那么一丝丝毋庸置疑的质询神情。
而初阳静静地凝视着坐在床边的女子,心中涌起一股无奈的情绪。
对方看上去那么脆弱,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吹倒,但偏偏要强撑着身体,用满身的尖刺和冰冷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初阳见状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中夹杂着无尽的无奈和丝丝缕缕的怜悯。
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让柳梦行感觉能够洞悉世间万物。
因为她觉得对方应该是拥有超越普通人理解范围的独特视角——
一种既包含了主动又涵盖了被动地穿越百年光阴所积累起来的真实生活经验。
如果非要从时间跨度和人生阅历的角度去衡量一个人的灵魂重量。
那么毫无疑问,初阳相信自己的内心世界比眼前这位固执地坚守地位的女性更为厚重深沉。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目睹着她被宽大的衣服包裹住的身躯,难以掩饰其身上遍布的伤痕;
感受到她努力维持表面平静之下却始终无法抑制的惊恐与哀伤时。
所有那些有关年纪大小和资格深浅的无谓争执,在此刻看来都是如此格格不入、无足轻重。
但鉴于对方是重伤未愈、身心俱疲的病人。
初阳也是收敛所有可能引发争议的情绪,无意在姿态或称谓上与她进行任何无谓的掰扯。
定了定神,将脑海中关于林雨宁的担忧暂时压下,用尽可能平缓、清晰、不带任何个人情绪色彩的语调。
如同展开一份客观的战报,开始叙述柳梦行昏迷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从自己被十名血族近卫将军以血族阵法围困开始讲述,描述那阵法的诡异与强大压迫;
提及自己如何在绝境中被迫尝试融合领悟尚未完全的“千华·散”;
解释这一招式的核心原理——通过灵气共振引发范围内非人族能量结构的无差别崩解;
然后,是那无法精确控制的力量爆发,席卷周围的毁灭波动;
最后,他提到“沈暮月”——
她如何在那毁灭洪流袭来的瞬间,非但没有退缩或自保。
反而爆发出全部力量,决绝地挡在了昏迷的柳梦行身前,试图抵御那规则层面的抹杀之力。
最终,身躯在力量对冲与规则侵蚀下,化作无数凄美的灵蝶幻影与一片纯净的月光余韵。
融入她的体内,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初阳没有隐瞒任何细节,也没有试图为自己的选择开脱,只是将冰冷的事实,原原本本地铺陈在柳梦行面前。
而随着男孩的讲述,柳梦行脸上的神情就像被狂风肆虐过的湖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