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静削果皮的动作依旧平稳,但当裴行俭口中清晰地吐出“赵”和“钱”这两个姓氏时,他那布满皱纹的手背上,一根青筋极其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平和,眼神也低垂着看着手中的果子,但裴行俭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平静如古井的眼波深处,骤然涌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里面有惊讶,有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深埋多年的、难以言喻的痛苦!
仿佛尘封的记忆被强行掀开了一角!
“老朽只识得这方圆几里的人,其他地方,太远啦。”
林文静终于削完了果子,将果子切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裴行俭,声音依旧温和,却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飘忽和距离感,
“那些官面上的人物,更是毫无瓜葛。郎君说的这些名字,老朽都未曾听过。”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裴行俭脸上,那眼神温和依旧,深处却多了一层难以穿透的隔膜。
“郎君若只为寻药收蜜,老朽这里还有些存货。若问旧事,老朽昏聩,实在记不清了。”
“深山老林埋旧事,知道的太多,是会惊扰蜂群的。”
林文静的声音很轻,像是对裴行俭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却扫过那些嗡嗡作响的蜂箱,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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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掀动了几只蜂箱的盖子。
也许是裴行俭身上的陌生气息,也许是被气流惊扰,几只守护在巢门处的工蜂陡然变得躁动起来,发出尖利的嗡鸣,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朝着裴行俭的脸扑了过来!
“小心!”
林文静出声提醒,但已来不及!
裴行俭反应极快,下意识侧脸躲避,但还是感觉鼻翼和额角猛地传来几下尖锐的刺痛!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
瞬间,被蜇的地方如同被烧红的针扎透,火辣辣的剧痛直冲脑门!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红肿迅速蔓延开来,鼻头、额角、甚至眼皮都开始发胀!
眼前一阵发黑,火辣辣的疼痛感让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别动!”
林文静迅速起身,从一个竹筒里倒出些粘稠的绿色草药膏,不由分说地抹在裴行俭被蜇的地方。
一股清凉之意暂时压下了火辣的痛楚。
裴行俭捂着脸,只感觉整个脑袋都肿大了两圈,又麻又痛,狼狈不堪。
他看着林文静近在咫尺、依旧平静无波的脸,感受着对方手指涂抹药膏时的力道——稳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心中又是郁闷又是无奈。
他咧了咧嘴,牵扯到肿胀的伤处,疼得龇牙咧嘴,苦笑道:
“这蜀地的‘蜜’采得可真够劲儿!比在合江挨那几个混混的刀背,可疼多了!”
这话既是自嘲,也暗含着一丝试探后的挫败感。
林文静看着他肿胀滑稽的脸,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般的平静。
“蜂毒入血,郎君需静养半日。山居简陋,若不嫌弃,可在那边竹舍歇息一晚再走。”
他指了指旁边一间更矮小的竹舍,语气温和,却带着送客的意味。
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正好给了他结束这场不愉快对话的契机。
裴行俭心中雪亮,知道再问下去不仅徒劳无功,反而会彻底暴露自己,甚至招致不可测的风险。
他强忍着脸上的剧痛和心中的急切,拱手道:
“多谢老相公赐药收留。小子这副尊容,也确实没法赶路了,叨扰了。”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幽深的山谷。
溪流的声响在寂静中越发清晰,哗啦啦地流淌着。
白日里嗡嗡作响的蜂群也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如同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裴行俭躺在竹舍简陋的竹板床上,枕着单薄的布枕,脸上的肿胀在草药的作用下消退了些许,但疼痛依然清晰。
他毫无睡意,屏息凝神,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敏锐地捕捉着竹舍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
约莫子时时分,隔壁林文静所居茅舍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竹门开启的“吱呀”声。
随即,是几乎细不可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