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刚用三颗人头才把军纪给正过来,可别被这些‘乌合之众’搅浑了这锅汤。”
他们的议论,杨再兴恍若未闻。
他亲自走到营门口,目光平静地审视着眼前这群人。
这些人虽然衣衫褴褛,神情困顿,但当杨再兴的视线扫过来时,几乎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眼神里迸发出的,是毫不掩饰的仇恨与决绝。
杨再兴秉持李云龙的命令,亲自甄别、收编。
他让亲兵设下几张简单的桌案,自己就坐在那里,一个一个地问话。
“姓名,籍贯,为何从军?”他问一个脸膛黝黑、手掌粗大得像蒲扇的铁匠。
那铁匠“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嘶哑:“将军!
小人叫王大锤,家就在前面三十里的王家庄。
上个月金狗过来,俺……俺老婆孩子都没了,就剩俺一个人。
俺听说大宋王师北上,是来打金狗的!
俺不要军饷,只要能给口饭吃,让俺跟着上阵,俺这条命就是将军的!
这仇,不共戴天!”
他说话时,双拳紧攥,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眼神里的恨意仿佛能燃起火来。
杨再兴静静地听着,点了点头:“起来吧。
你的仇,也是我大宋的仇。
入了伍,就要守军规,可做得?”
“做得!
只要能杀金狗,让俺干啥都行!”
杨再兴发现,这些人虽然缺乏正规军的队列和纪律,但个个都有一技之长,并且几乎都与金人有着血海深仇。
这种源于骨髓的仇恨,是任何操练都无法赋予的,是战场上最原始也最强大的动力。
几日后,一队负责前出侦察的禁军小队在骚扰一股金人斥候时,陷入了麻烦。
金人斥候不过十余骑,却极为狡猾,利用对一处山林的熟悉,与宋军玩起了捉迷藏,时而放冷箭,时而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带队的军官恼怒不已。
就在这时,队伍里两名刚加入不久的义士——一对猎户兄弟——站了出来。
哥哥指着一处看似绝路的密林,对那军官低声道:“军爷,别追了。
他们这是要把咱们引进口袋里。
俺知道一条小路,能绕到那片林子的后头,堵住他们的退路。”
军官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猎户弟弟则指了指天上的飞鸟,补充道:“您听,那鸟叫得不对劲,连着三短一长,是金狗的哨子在对暗号,他们在林子里还有人。”
军官心中一凛,当即决定听从他们的建议。
他分出一半人手,由那对猎户兄弟带着,悄无声息地抄小路包抄过去。
半个时辰后,林中突然传来短促而激烈的喊杀声。
当侦察小队重新汇合时,那对猎户兄弟浑身浴血,身后跟着的几名义士,手里提着几颗血淋淋的金兵人头,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悍不畏死的勇气,配合禁军打了金人一个漂亮的反伏击。
这一战,让全队官兵对这些新来的“杂牌军”刮目相看。
消息传回中军,刘光世看着那些缴获来的金军号角和弯刀,脸上满是惊讶,他咂了咂嘴,对张俊道:“嘿,还真是看走眼了。
我原以为是些累赘,没想到这帮‘草莽英雄’,还真不是‘等闲之辈’。”
张俊却没有他那份轻松,他的目光望向北方,显得更为深邃。
他看到那些新加入的义士正被老兵们围着,分着水囊里的水,比划着刚才的战况,隔阂正在迅速消融。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全新的感悟:“光世,你现在明白了吗?
太上皇的深意,我直到今天才算看清了些皮毛。”
刘光世不解地看着他。
“严明军纪,斩杀扰民之兵,是为‘立信’,让百姓信我们,敬我们,这是大军的‘根’。”张俊伸出一只手,仿佛在丈量着什么。
“如今,广纳天下义士,得他们熟知乡土之利,得他们同仇敌忾之心,是为大军添‘翼’。
根深而叶茂,羽翼丰满,方可高飞。
我大宋王师如今,才真正算得上是‘如虎添翼’啊!”
与北方前线那正在发生的微妙融合不同,京城郊外的大校场,气氛则像是被夏日毒辣的日头烤得快要炸开的火药桶。
岳飞面临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远比指挥一场战役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