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对着朱常洛所在的方向,在马上抱拳,深深一揖。随即调转马头,在精悍护卫的簇拥下,带着沉重的使命和朱常洛深切的嘱托,策马冲入了浓重的夜色之中,奔向那战火纷飞的辽东大地。
朱常洛伫立在寒风中,目送着他们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翻身上马。
“回宫。”声音听不出喜怒。
马蹄声在空旷的官道上重新响起,敲碎了深秋子夜的死寂。然而,就在朱常洛一行刚转入通往皇城的大道时,一阵更加急促、更加凄厉的马蹄声如同鬼啸般,自后方官道的尽头疯狂撕裂夜幕,直追而来!
“报——!!!八百里加急!!!” 马上骑士浑身浴血,背插三根代表最高紧急程度的赤红翎羽,声嘶力竭的呼喊带着血腥气和绝望,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夜空,“天津卫急报!截获成国公朱纯臣管家车队!查获…查获精铁佛郎机炮五门!千斤精铁!火硝硫磺无数!然…然朱纯臣与其幼子…不知所踪!疑已乘小船趁乱潜逃出海!!!”
“另!天津卫水师千户王德化…畏罪自刎于官署!留血书一封,言…言受成国公胁迫,万死难辞其咎!”
“报——!!!北镇抚司急报!”几乎是同时,另一匹快马从皇城方向狂飙而至,马上骑士同样是锦衣卫缇骑,声音带着惊怒,“郑养性城外别院…人去楼空!其管家及心腹数人,皆中毒暴毙于密室!痕迹…被刻意清理!崔嬷嬷…于押送途中,马车坠崖…尸骨无存!!!”
两道惊雷,一道来自海疆,一道来自皇城根下,带着刺骨的背叛与血腥,几乎同时狠狠劈在朱常洛的头顶!
“朱纯臣…潜逃?!郑养性…灭口?!”朱常洛勒紧缰绳,坐下的骏马不安地嘶鸣着。他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刺破沉沉夜幕,直射向那深不可测、魑魅横行的帝国深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寒彻骨、带着铁锈血腥味的弧度。
“好…好得很!”低沉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如同地狱吹来的阴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朕倒要看看,这网里…还能捞出些什么妖魔鬼怪!骆养性!”
“臣在!”一个幽灵般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马侧。
“给朕刮!刮地三尺!朱纯臣府邸,郑养性别院,所有相关产业…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朕…刮出他们所有的根须爪牙!一寸…都不许放过!”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阴霾。朱常洛独自坐在巨大的御案之后,案上堆叠着如山般的奏章,但此刻,他的目光只落在三样东西上。
左边,是一件折叠整齐、却染着大片暗褐色干涸血迹的七品县令青色官袍。那是顺义县令陈德方被飞石破额时所穿的血衣。血迹凝固,如同一个无声的控诉,代表着新政推行下,地方豪强反扑的惨烈代价。
中间,是一小片陈旧的、带着奇异污渍的锦缎残片。那是骆养性从“老仆”秘密落脚点搜出的,御药房特供香料包装的残骸。上面模糊的编号,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郑贵妃余孽和那桩险些成功的弑君阴谋(红丸案)。如今,关键的活口崔嬷嬷坠崖“尸骨无存”,郑养性别院被灭口清理,线索似乎再次陷入迷雾,只留下这刺目的残片,无声地嘲笑着。
右边,则是最新送达的、由新任顺天府尹和杨涟派出的铁面御史联名呈上的弹劾奏章。奏章详细罗列了顺义豪族周家、王家历年巧取豪夺、兼并民田、贿赂官吏、偷逃税赋、豢养私兵、横行乡里的累累罪证!桩桩件件,触目惊心,铁证如山!奏章的末尾,是血淋淋的朱批:“周、王二族,罪无可赦!着锦衣卫北镇抚司严办!主犯凌迟,家产抄没充公!九族之内,男丁流三千里,女眷没入教坊司!以为天下豪强兼并、阻挠国策者戒!”
三样东西,静静躺在宽大的御案上。血衣代表地方的反噬与新政的代价,香料残片代表深宫暗藏的致命毒牙和旧势力的疯狂反扑,弹劾奏章则代表着帝国机器对地方毒瘤的第一次血腥清洗与反攻的号角。它们无声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张巨大而狰狞的网,笼罩着摇摇欲坠的大明江山。
朱常洛的手指,带着一种冰凉的力度,缓缓抚过那件染血的县令官袍,指尖停留在那片深褐色的硬痂之上。他的目光,则越过血衣和香料残片,最终落在那份字字诛心的弹劾奏章上。
暖阁内死寂无声,只有烛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年轻的帝王端坐如山,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明暗交织。他紧抿着唇,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