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五十套,”吴小燕把一叠卡片塞进他手里,“分给班里同学,免得大家总在这地方栽跟头。”
下午的理综模拟考持续了三个小时,收卷时林栋的手指已经泡得发白,像在水里浸了太久的海绵。他甩了甩手,看见前排同学的答题卡边缘沾着根头发,被墨水粘成了深色,像条细小的分数线。走廊里的倒计时牌又被撕去一页,鲜红的“100”在阴雨天里格外刺眼,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老师说这是最后一次大范围模拟,”江慧玲抱着试卷往办公室走,脚步在潮湿的地板上留下串浅浅的脚印,“下次就是按高考时间排的全真模拟了,连考场座位都按准考证号排。”她忽然指着楼梯转角的窗户,“你看那棵玉兰树,有朵花苞顶破雨珠了,像道刚解出来的难题。”
林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有朵玉兰花苞在雨里微微颤动,粉白的花瓣正一点点撑开,像在挣脱束缚的答案。他忽然想起薛老站桩时说的“蓄力待发”,这花苞积蓄了一冬的力量,大概就像他们攒了三年的知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绽放。
放学时,雨势渐小,薛老的拐杖声在湿漉漉的操场上格外清晰。老人正对着几个低年级学生比划着什么,拐杖在积水的地面划出个完整的圆:“站桩时的脚距,得和肩同宽,就像你们做实验时的仪器摆放,间距对了,操作才顺手。”他看见林栋,拐杖往旁边的石凳一指,“过来,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石凳上放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双纳鞋底的布鞋,鞋面上绣着简单的云纹。“我老太婆纳的,”薛老的手指摩挲着细密的针脚,“底厚,吸汗,比你们穿的运动鞋稳当,高考时穿,踩在考场上不打滑。”他忽然用拐杖敲了敲林栋的膝盖,“最近站桩偷懒了吧?膝盖有点晃,就像写错题时的笔尖,不稳怎么行?”
林栋穿上布鞋,鞋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传来踏实的摩擦感,像踩在摩擦力足够大的斜面上。“回去把那道动量守恒的压轴题再做一遍,”薛老把布包往他手里一塞,“用我教的‘分步拆解法’,就像拆收音机,先把零件一个个卸下来,再按顺序装回去,保准没错。”
路过“林记电器”时,父亲正蹲在柜台后修除湿机,嗡嗡的电机声里,混着母亲在厨房切菜的声响。“回来啦?”母亲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包了荠菜馅的饺子,你爸说春天吃这个明目,看试卷不费眼。”柜台的角落里堆着林栋从高一到高三的试卷,父亲用绳子捆成三捆,上面贴着“基础篇”“提升篇”“冲刺篇”,像三套厚重的武功秘籍。
“省城分店的空调调试好了,”父亲擦着手上的油污,指缝里还嵌着点铜屑,“用的就是你说的‘变频技术’,比定频的省一半电。设计师来看了,说‘这高中生比我们还懂行’。”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小的倒计时牌,是用电路板改的,LEd数字正显示着“100”,“我焊的,每天自动减一,比撕纸的直观。”
晚自习的灯光在雨夜里晕成圈,林栋坐在书桌前,穿上薛老给的布鞋,脚底板传来暖暖的踏实感。他翻开吴小燕给的记忆卡片,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的图案在灯光下格外清晰。窗外的玉兰花苞又撑开了些,雨滴落在花瓣上,顺着纹路缓缓流淌,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母亲端来盘荠菜饺子,热气在玻璃上凝成水雾,模糊了倒计时牌的数字。“薛老说睡前站五分钟桩,”她把盘子往试卷旁推了推,“比喝咖啡提神,还不伤胃。”饺子的香气混着墨香飘在屋里,像种温柔的鼓励。
林栋站在窗前练桩时,看见楼下的路灯旁,张超正冒着小雨投篮,篮球撞击地面的“咚咚”声穿过雨幕传上来,和他的呼吸节奏渐渐重合。远处的“极速先锋”网吧亮着灯,吴小燕大概还在调试她的降噪耳机,服务器的低鸣像道稳定的背景音。
他知道,这100天的倒计时,就像这春寒里的雨,虽有寒意,却藏着生机。那些握笔的力度、站桩的呼吸、错题本上的红勾,还有藏在布鞋针脚里的牵挂,终将在某个晴朗的日子里,汇聚成最饱满的力量,像那朵顶破雨珠的玉兰花,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给倒计时牌上的“100”镀了层银边。林栋重新坐在书桌前,笔尖落在理综试卷上,划出的线条比之前更稳了些。他知道,每道题的演算,每个公式的书写,都是在为那一天积蓄力量,而此刻的坚持,终将成为未来最清晰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