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太极殿内外皆是筹备寿宴的忙碌景象。
我整日随着娘亲穿梭于尚宫局与内府库,不是挑选贺寿屏风的图样,便是比对各地进献的珍宝。
得闲时我便领着成平在御花园嬉闹,看他举着新得的竹马在九曲回廊里奔跑,清脆的笑声响彻整座宫殿。
云泽却依旧坚持每日身着青缎官袍往都察院当值。
那日他抱着一摞卷宗与我擦肩而过,袖口还沾着些许墨痕。
“杜御史校勘《刑统注疏》已两日未合眼。”
他眼底带着钦佩,“见他以炊饼充饥仍笔耕不辍,方知往日我在南平着实过得太过安逸。”
娘亲在整理寿礼时忽然轻笑:“云泽如今在都察院竟学会熬夜批注案卷了。”
她将东海珊瑚盆景轻轻转动,“看来我们这些长辈,很快便能安心卸下担子了。”
于是我每次看云泽的眼神便会愈发的悲悯。
转眼便到了祖父寿诞之日。
清晨起身坐在菱花镜前,我执起象牙梳慢慢打理着青丝,最后绾了个娇俏的垂鬟分肖髻。
望着镜中朦胧的容颜,想起今日宴席上难免要与江临舟相见——虽说如今已不会像从前那般刻意回避,但若能免去些无谓的纠缠,自是更好。
指尖轻轻挑起额前几缕碎发,我将刘海放了又放,薄薄的发帘几乎要遮住眉眼。
侍立一旁的宫女掩唇轻笑:“小殿下这模样,倒像是要躲着谁似的。”
铜镜里映出窗外初升的朝阳,为梳妆台铺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我轻轻抚过鬓边新簪的珍珠步摇,心道这般打扮应当足够低调了。
成平忽然从屏风后探出脑袋,举着个彩绘面具嚷嚷:“姐姐也学我戴面具吗?”惹得满屋宫人都笑起来。
我顺手将他捞到身旁,借着替他整理衣领的功夫,又往镜中瞥了一眼——但愿这精心打理的低调,真能换来整日清静。
吉时将至,德麟殿内华灯璀璨。
祖父身着玄色八卦道袍,银发束在碧玉道冠中,俨然一位方外仙翁。
六叔穿着明黄常服,襟前五爪金龙在烛火下熠熠生辉,虽未着朝服却难掩帝王威仪。
连素日偏爱素雅的爹娘也换上了绯色云纹常服,站在丹陛下宛如一对璧人。
百官依品阶端坐于蟠龙柱间,朱紫青绿官袍交织如虹。
当祖父执起九龙白玉觞朗声宣“开席”时,殿外钟鼓齐鸣,七十二名乐工奏起《万寿无疆曲》。
宫女们捧着描金食案鱼贯而入,鲜虾蹄子脍、鸳鸯炸肚、荔枝白腰子等佳肴次第呈上。
忽闻佩环叮咚,二十四名舞姬踏着西域进贡的蜜陀僧毯翩跹而至,水袖翻飞时带起阵阵香风。
众人一阵拍手叫好。
掌声未落,舞姬们突然变换阵型,彩绸凌空织出万寿无疆四字,又是赢得一片喝彩。
祖父笑着将成平抱上膝头,任他抓着龙纹玉佩玩耍。
六叔举杯向爹娘致意时,我清楚地看见娘亲悄悄往父亲掌心塞了颗醒酒丹。
我低头拨弄着琉璃盏中的珊瑚脍,忽见云泽猫着腰从百官席间溜过来,他挤到我身边的锦墩上,苦着脸道:“我来此躲一躲,杜御史又要考校《唐律疏议》,我昨日背的条款今早忘了一半!”
我“噗嗤”笑出声,这杜怀瑾果真是个不知变通的,竟连今日祖父的寿宴都不忘考校功课。
侧首望向文武百官席间,没瞧见那总板着脸的御史,却冷不防撞上一道目光——
但见江临舟独坐于翰林院席位上,执着白玉杯的手指修长,眼中含着似笑非笑的审视,正将我们这边的动静尽收眼底。
我慌忙扭回头,银箸在琉璃盏上碰出清脆声响。借着给云泽斟酒的功夫低声道:“你当真要害死我了!”
云泽浑然不觉,反倒凑过来打量我额前刘海:“你今日这发髻梳得奇怪,倒像要学那些贵妇戴额饰……。”
我把整块如意糕塞进他嘴里,他鼓着腮帮子说不出话来。我垂首抚平裙裾褶皱,只觉得那道来自翰林席的目光,依旧是落在我身上。
我暗自在心中轻叹,深知今日之事恐难轻易平息,但无论如何,我的底线始终分明——绝不能扰了祖父寿宴的祥和。
此时,殿中已至为祖父献礼的环节。
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