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虽然地处西北,破败凋敝,但也能遮风挡雨,起码没有城外那么荒凉,大街小巷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西汉时期,霍去病征服河西走廊匈奴各部,汉武帝在匈奴休屠部旧地设立武威郡,意为彰显武功军威,后又设立了凉州刺史部,取地方寒凉之意。
当时的凉州刺史部,管辖的地域从陇西到敦煌,面积很大。
后来的不同历史时期,凉州都是一个很大的地域概念。
到了民国,凉州城周边地区成了甘肃省直属的武威县,但这里的人们,好多还是自称凉州人。
凉州是河西走廊的东端门户,自古以来都是连通中原和西域的枢纽,是丝绸之路的贸易重镇,更是中西文化交融的中心。
西域的乐舞传到凉州,融合为“凉州曲”,后来又传到了长安,风靡一时,无数文人骚客纷纷为凉州曲填词,便是流传千古的凉州词。
兵荒马乱的年代,凉州往往偏安一隅,比起关中相对太平一点。
“秦川中,血没腕,唯有凉州倚柱观”,是西晋永嘉之乱时,流传的民谣,描述了中原战乱惨烈,凉州独守安宁的历史场景。
这几年军阀混战,全国打成了一锅粥,凉州虽然好一点,但征粮征兵,苛捐杂税,多如牛毛。
婚嫁要缴红月捐,丧葬要缴白月捐,老人要交拐棍钱,娃娃要交爬爬钱...老百姓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张秀才领着孙子张天盛,回到了家中仅剩的一间破屋。
大前年凉州发生八级大地震,死了几万人,张秀才家的房子几乎全塌了,张天盛的母亲也被埋在废墟里没了命。
前年凉州城里又闹了兵祸,张天盛的父亲把张秀才和张天盛藏在井里,自己却被乱刀砍死在大街上。
张秀才年老体衰,没有能力修整房屋,就和张天盛在这间破屋里凑合睡觉,白天就去街上摆摊算命,勉强挣几个钱度日。
爷孙俩在破屋里烧了一口热水喝了,便来到东门摆摊。
东门牌楼是凉州最热闹的地方,有买卖牲口的集市,大车店,饭馆酒肆,好多沿街卖艺的就在这里摆摊。
张秀才把一张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布单铺在地上,扔了一个签筒和一本卦书压住,就算是出摊了。
布单上写着几个大字:“摸骨算命,趋吉避凶,解签问卦,指点迷津”。
雨加雪停了,张秀才坐在街边石阶上,晒着太阳打盹,张天盛就蹲在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着:“摸骨解签掐八字,祈福禳厌转吉运。”
街上的行人匆匆,却没有一个停下来算命。
到了午后时分,张天盛肚子饿得咕咕叫,张秀才便从怀里拿出一个黑面馍,掰了一半递给张天盛,将另一半又揣进了怀里。
“爷,您怎么不吃?”张天盛啃着黑面馍问道。
“我不饿,你吃吧。”
张秀才又懒洋洋地闭上眼睛晒太阳,肚子却也“咕咕”响了几声。
张天盛低头吃着黑面馍,没有做声。
“骆驼惊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张天盛赶紧转头,就见一峰骆驼横冲直撞过来。
“爷!小心!”
张天盛赶紧把爷爷推倒一边,手里的黑面馍就高高飞起,滚到了街心。
那骆驼被飞起的黑面馍吓得站住,喷了几口白沫子,就低头咬起了黑面馍。
“我的馍!”
张天盛冲过去要抢自己的黑面馍,那骆驼却猛地仰头,抬起前蹄要踏张天盛。
骆驼看似温顺,可一旦受惊发怒,比牛马大牲口都凶。
危急时刻,就见一个魁梧的中年壮汉飞奔而至,一把牵住了那骆驼鼻棍上的缰绳。
骆驼吃疼,摇头甩尾地乱挣,那壮汉就抡起手里的皮鞭,狠狠抽着骆驼骂道:“你这畜生!天生就是挨鞭子的命,一天不挨鞭子就不老实!”
骆驼一见壮汉手里的鞭子,吓得连连后退,安静下来,嚼着嘴里的黑面馍。
张秀才早抢过来,抱起张天盛,退到了街边。
那壮汉驯服了骆驼,交给赶来的伙计,这才转头看着张秀才爷孙俩,笑了笑说道:“是张秀才吧?”
“马老爷...”张秀才皱眉说道,“您可是凉州城出了名的驼把式,怎么让骆驼在大街上疯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