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阻拦。他们想看什么，就让他们看什么。”林慕义吩咐道，“堡内的伤兵、匮乏的粮草、紧张的军械，都不必遮掩。甚至……可以让他们‘偶然’听到一些士卒对朝廷补给不力、对杨阁老掣肘的怨言。”

王五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教官的意思是……示敌以弱？反将一军？”

“不只是示弱。”林慕义走到窗边，看着堡内忙碌而疲惫的景象，“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振明军是在何等艰难的条件下，挡住了数倍于己的流寇精锐，保境安民。也要让他们知道，这支军队的怨气，并非针对皇上，而是针对那些尸位素餐、党同伐异的朝中大佬。”

他转过身，语气变得冷峻：“同时，让我们在京城的人，把吴庄堡血战、力退罗汝才的消息散播出去，要快，要在骆思恭的‘查勘’报告送回京城之前，就让士林清议和市井百姓都知道！功劳，我们不能独占，要分润给曹公公，甚至……可以隐晦地提一提，是皇上圣明，用人不疑，我们方能侥幸成功。”

舆论的高地，你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他要借这股东风，反过来将杨嗣昌一军。

王五领命而去，心中对林慕义这番连消带打、顺势而为的手段更是钦佩。

两日后，锦衣卫千户骆思恭一行人，风尘仆仆又带着几分倨傲地进入了吴庄堡。正如林慕义所料，他们仔细“查勘”了伤兵营、粮仓和军械库，甚至“随意”地与一些士卒攀谈。看到的是缺医少药的惨状，听到的是对朝廷迟迟不发援兵和粮饷的抱怨（当然是经过引导的抱怨），感受到的是一支虽然疲惫却军纪严明、对主将林慕义充满信赖的军队。

骆思恭那张年轻却故作老成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中的锐利和审视，却丝毫未减。

当晚，林慕义设下简单的接风宴，只有几个核心将领作陪。席间，骆思恭言语不多，偶尔问及战事细节，林慕义皆从容应对，既不居功，也不诿过，将胜利归功于将士用命和皇上（遥远）的洪福。

宴席散去，骆思恭被安排在堡内最好的厢房（其实也十分简陋）。夜深人静时，他屏退左右，就着油灯，展开一份空白的题本，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能落下。

他看到的，和他原本奉命要来“坐实”的罪名，似乎……有些出入。这支军队，这股精气神，与他以往见过的任何官军都不同。而京城里即将掀起的舆论风波，他也隐约听到了风声。

笔下，是如实禀报这支军队的艰难与功绩？还是按照杨阁老的暗示，罗织罪名？

油灯的火焰跳跃了一下，在骆思恭阴晴不定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吴庄堡的暗流，已然涌动，正悄无声息地，催动着更大格局下的命运之舟。而林慕义，则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一幅简陋的中原地图，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北方。皇太极的八旗，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与朝中这些龃龉相比，不过是疥癣之疾。他必须尽快从这泥潭中脱身，砺剑中原，方能只手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