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的初秋,本该是收获的季节,豫东大地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与惶惑之中。来自北方的坏消息,如同秋日里带着寒意的风,一阵紧过一阵,最终化作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关心时局的人心头。
岳托率领的后金精锐,在大同右卫得手后,并未满足于劫掠,反而如同一把淬毒的尖刀,继续向南、向西穿插。宣大总督张宗衡手中兵力捉襟见肘,各镇总兵或怯战自保,或逡巡不前,竟让这支人数不算太多的敌军,在山西境内如入无人之境!接连攻破几座防御空虚的州县后,岳托的兵锋,赫然指向了晋中重镇——太原!
太原若失,三晋门户洞开,敌军可东窥井陉,威胁京畿西侧,亦可南下潞安,搅乱中原腹地!消息传开,举朝震怖。
紫禁城,乾清宫的青砖地面上,似乎还回荡着皇帝愤怒掷下茶盏的碎裂声。崇祯皇帝朱由检脸色铁青,在御案后来回踱步,胸膛剧烈起伏。他刚刚又接到一份八百里加急,太原城内官绅百姓惊恐万状,求援的文书雪片般飞来。
“废物!都是废物!”崇祯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有些尖利,“张宗衡手握重兵,竟让建奴如此猖獗!朝廷每年耗费千万钱粮,就养出了这么一群酒囊饭袋吗?!”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曹化淳低眉顺眼,不敢接话。他知道,皇上的怒火不仅仅是针对前方的将帅。
果然,崇祯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刀般射向御案上那几份杨嗣昌等人力主“议和”、“先安内”的奏章,一把抓起来,狠狠摔在地上!
“议和!议和!如今建奴铁骑都快打到太原城下了!还跟朕谈什么议和!杨嗣昌误朕!误国!”
他咆哮着,额头上青筋暴起。北方的惨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主和派的脸上,也抽在了他这位急于求成却又优柔寡断的皇帝脸上。现实的血淋淋,让他不得不暂时搁置那套“攘外必先安内”的幻想。
“拟旨!”崇祯喘着粗气,嘶声道,“严令洪承畴、孙传庭,不惜一切代价,火速驰援太原!告诉张宗衡,守住太原,戴罪立功,守不住……提头来见!还有……关宁那边,让他们加紧戒备,绝不可再让东虏有可乘之机!”
一道道措辞严厉的旨意从宫中发出,整个帝国的军事机器,在皇帝罕见的暴怒和危机压力下,开始笨拙而慌乱地加速运转。
然而,远水难救近火。当朝廷的旨意还在驿道上传递时,吴庄堡内的林慕义,已经通过王五那远超官府的情报网络,获悉了太原危在旦夕的噩耗。
书房内,油灯的光芒将林慕义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他面前摊开着北方的舆图,手指从大同右卫一路划过,最终停在太原的位置,久久未动。
“岳托……好大的胆子,也好精准的眼光。”林慕义低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冰冷的分析,“宣大防线看似坚固,实则内部空虚,将帅不和,被他抓住了七寸。此人,是劲敌。”
他抬起头,看向肃立一旁的陈忠、李贵和王五:“朝廷现在乱作一团,杨嗣昌之流暂时失声,但我们的麻烦,恐怕要来了。”
李贵不解:“教官,北边打得越凶,朝廷不是越没空管我们吗?”
“正常情况下是如此。”林慕义指了指地图,“但若太原失守,或者局势继续恶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你猜,皇上和朝中诸公,在无兵可调的情况下,会想起谁?”
陈忠脸色一变:“他们会逼我们北上勤王!”
“不是勤王,是送死。”林慕义语气森然,“一纸空文,让我们这数千人马,去硬撼岳托的百战精锐,没有粮草,没有后援,甚至没有名分。胜了,是理所应当,败了,便是我们‘养寇自重’、‘怯战畏敌’的铁证!杨嗣昌正好借此将我们彻底除去!”
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潜在的、几乎无解的杀局。
“那我们……”王五迟疑道。
“我们不能去,至少不能这样去。”林慕义断然道,“但抗旨不尊的罪名,我们现在还背不起。”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立刻做三件事。第一,王五,动用所有渠道,将岳托入寇、太原危急的消息,在我们能影响的区域内大肆宣扬,尤其是要让那些与我们合作的乡绅大族知道,乱世已至,唯有自强!”
“第二,陈忠,以‘协防北虏可能流窜南下’为由,将屯田点的青壮进一步组织起来,加强训练,储备守城物资。同时,加大向所有渠道收购粮食、铁料、硝石的力度,价格可以再提高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