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暗涌(1 / 2)

邵伯镇陆文德的低头,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向整个江北新政控制区扩散。清丈的队伍得以进入更多的田庄、村落,丈量的绳尺开始拉扯出隐藏了数十甚至上百年的土地真相。然而,水面之下的暗涌,却因这表面的进展而变得更加湍急、更加凶险。

江都县衙后堂,烛火摇曳。

县令韩承业揉了揉发胀的眉心,面前摊开着刚刚汇总上来的部分清丈数据,以及厚厚一叠由各方呈递的状纸、陈情书。数据触目惊心,仅以邵伯镇为例,初步清丈出的田亩数,就比旧册登记的多出近三成!而这多出的部分,大多集中在以陆家为首的几家大户名下,手段无非是“诡寄”、“投献”、“飞洒”,将田产挂靠在享有赋役优免的功名、官宦名下,或化整为零隐匿于佃户名下。

而那些状纸和陈情书,则更是五花八门。有中小地主哭诉新税则“刻剥太甚”,有自耕农抱怨清丈吏员“丈量不公,偏袒大户”,甚至有几分联名状,言辞激烈,指控清丈乃是“与民争利”、“动摇国本”,背后隐隐有陆文德等士绅的影子。

“韩县尊,这陆文德……怕是贼心不死啊。”方允站在下首,脸上带着疲惫与愤懑,“他虽表面上配合了清丈,但暗地里这些小动作不断。这几份联名状,虽未直接署名,但其中文风和指摘的路数,与那日他在镇公所前的言论如出一辙!这是想借‘民意’来向县衙、向瓜洲施压!”

韩承业放下手中的一份状纸,那是几个老童生联名所写,通篇之乎者也,核心意思无非是“朝廷当以仁德治民,清丈扰民,非圣贤之道”。他冷笑一声:“跳梁小丑,不足为虑。他们也就剩下这点鼓噪唇舌的本事了。真正麻烦的,不是这些明面上的东西。”

他拿起另一份看似不起眼的文书,是下面一个里长悄悄递上来的。“你看这个,陆家最近以‘修缮祠堂’、‘周济族亲’为名,频繁从外地购入大批粮食,数量远超其家族用度。而且,其名下的几个粮行,也开始暗中抬价收购市面上的余粮。”

方允一愣:“他囤积粮食做什么?难道还想闹粮荒,制造混乱?”

“未必是闹粮荒,”韩承业目光深沉,“也可能是……待价而沽,或者,另有所图。别忘了,咱们的军粮,也有相当一部分需要从市面上采购。他若掐住了粮道,便是掐住了咱们的脖子之一。”

他站起身,在室内踱步:“清丈断了他们隐匿田亩、逃避赋税的路子,他们便从别处找补,甚至意图反制。陆文德在扬州府乃至南京旧都经营多年,人脉深厚,绝不会坐以待毙。这些状纸、囤粮,都只是表象。王参军(王五)那边,可有更深入的消息?”

方允摇头:“王参军的人只传来消息,说陆家近日与几个来自北面的行商接触频繁,但具体谈了什么,尚未探知。”

“北面……”韩承业眉头紧锁,“是多铎的细作?还是叶臣残部的人?亦或是……其他什么人?”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这江北的棋局,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与此同时,瓜洲军械监。

赵铁柱面临的“暗涌”,则来自内部,来自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习惯与惰性。

标准化生产的推行,遇到了预料之中的反弹。并非明目张胆的对抗,而是一种无声的、消极的抵制。老师傅们虽然不敢再公然违抗工艺则例,但在执行时,却总是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别扭。

“监正,您看这……”一个负责淬火的匠户,指着刚出炉的一批弹簧钢片,愁眉苦脸,“严格按照规程,火候、时间一分不差,可这出来的钢片,韧性总觉得比刘师傅以前凭手感淬出来的,差那么一点点火候。”

赵铁柱拿起一片,用手指感受着那细微的差别。他知道,这“一点点”可能无关大局,但也可能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导致簧片断裂。他走到那位被罚俸后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匠户刘大身边,沉声问:“刘师傅,你以为呢?”

刘大低着头,用缠着布条的手指摩挲着一件工具,闷声道:“监正定的规矩,老汉不敢说什么。只是……这淬火之道,存乎一心。炉火的大小,天气的阴晴,甚至钢材批次的不同,都会影响。全按死规矩来,怕是……难出精品。”

他的话,代表了许多老匠户的心声。他们并非不认同标准化的方向,而是无法接受自己积累了半辈子的、引以为傲的“手艺”和“经验”,被冰冷的数字和规程完全取代。这种精神上的失落与抵触,化为了生产环节中难以消除的滞涩感。

赵铁柱看着刘大那双布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