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挥师东进,直扑壁垒镇的消息,如同在已近沸腾的油锅里又泼入一瓢冷水,整个淮北战局骤然升温。东路军挟劫粮大胜之威,士气如虹,一日夜急行军近百里的疲敝似乎被那股求胜的炽热欲望所驱散。当那面略显破损却依旧倔强飘扬的“孙”字将旗出现在壁垒镇外围时,镇内残余的数百名清军守备部队几乎未做像样抵抗,便在镇内潜伏义军(多为当地不堪清廷盘剥的乡勇和原明军散兵)的接应下,或降或逃。
壁垒镇,这座控扼淮河支流、拥南北官道之冲的古镇,几乎兵不血刃地易主。孙铭立刻下令,依托镇外几处前明时期遗留的废弃土垒和镇墙,抢修工事,并将缴获和随军携带的粮草物资迅速转入镇中,分派兵力把守各处要隘。他知道,拿下壁垒镇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是能否在此地顶住清军必然到来的疯狂反扑。
他没有等太久。
孔有德亲率的一万五千精锐,其中包含三千满洲马甲和四千乌真超哈火器兵,携带着数十门大小火炮,如同黑色的铁流,滚滚南下,仅比孙铭晚一天便抵达了壁垒镇以北二十里处,连营扎寨,杀气直冲霄汉。
孔有德,这位早年叛明投清、以火器见长的汉王,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他并没有因愤怒而立刻发动强攻,而是先派出大量斥候,仔细勘察壁垒镇周边的地形和守军布防情况。当他通过千里镜看到镇外那些经过紧急加固、呈现出奇异角度和交叉火力配置的简易工事时,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此非寻常营垒。”他放下千里镜,对身旁的副将道,“观其垒墙倾斜,棱角突出,我军若正面强攻,必遭侧射火力覆盖。林慕义麾下,果有能人。”
“王爷,那该如何?难道就此顿兵不前?”副将问道。
“自然不能。”孔有德眼中寒光一闪,“再奇的工事,也需人来守。孙铭所部虽连战连胜,然孤军深入,久战疲敝,兵力亦处劣势。我军挟优势兵力与火炮,当以堂堂正正之师,碾碎其侥幸之心!”
次日拂晓,凄厉的牛角号声划破了淮上清晨的宁静。清军大营营门洞开,无数顶盔贯甲的士卒如同潮水般涌出,在壁垒镇北面的旷野上缓缓展开阵型。最前方是手持巨盾的重甲步兵,其后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和火绳枪兵,两翼游弋着精锐的满洲骑兵,而在阵后,数十门大小火炮被推上前来,黑洞洞的炮口森然指向远处的镇墙。
战鼓擂响,声震四野。
镇墙之上,孙铭按剑而立,面色沉静。寒风卷动着他的披风和镇墙上残破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他身边,各级军官正低声传达着最后的命令,燧发铳手们检查着手中的武器,炮兵则紧张地调整着炮位。
“告诉弟兄们,”孙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将士的耳中,“我们身后,是淮河,是江南!我们脚下,是北伐的前哨!大都督在看着我们,天下汉家儿郎在看着我们!今日,便让虏酋孔有德,尝尝我振明军火铳的厉害!”
“万胜!”低沉的吼声在镇墙上回荡。
“轰!轰!轰!”
清军的火炮率先发言,沉重的实心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砸向壁垒镇的防御工事。砖石飞溅,土垒被轰出缺口,不时有守军中弹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墙垛。孔有德意图用猛烈的炮火,压制守军,摧毁其工事,为步兵冲锋创造条件。
然而,孙铭依托棱堡理念紧急改造的防御体系发挥了作用。倾斜的墙面使得多数炮弹产生跳弹,难以造成致命结构损伤。交叉布置的火力点也使得守军炮兵和铳手可以在相对安全的位置进行还击。
“炮兵,瞄准虏军火炮阵地,压制射击!”
“燧发铳营,没有命令,不许开火!放近了打!”
镇墙上的振明军火炮开始还击,虽然数量不及清军,但射速和精度更胜一筹,尤其是几门轻型野战炮,发射的霰弹对暴露的清军炮手造成了有效杀伤。
炮战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清军步兵在盾车和重甲的掩护下,开始向前推进。如同移动的森林,缓慢而坚定地逼近镇墙。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
清军阵中响起了尖锐的唿哨声,弓箭手开始仰射,箭矢如同飞蝗般越过前排盾车,落向镇墙。同时,火绳枪兵也开始零星射击。
镇墙上,不断有守军中箭或被流弹击中,但阵列依旧肃穆。所有人都紧握着武器,目光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军,等待着那个命令。
五十步!
“燧发铳,第一排……放!”
孙铭猛地挥下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