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元年冬,十一月廿一。持续了月余的开封围城之战,随着多铎突围失败、仅率数百残骑狼狈北窜,终于落下了帷幕。困守孤城的清军,在得知主帅弃军而逃、外援彻底断绝后,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土崩瓦解。未等北伐军发动最后的总攻,城内剩余的绿营兵及原大顺军降卒便在几名中级军官的带领下,发动兵变,诛杀了主张死守的满人监军和少数顽固将领,打开了沉重的城门。
没有预想中惨烈的巷战,也没有绝望的屠城。当金声桓率领北伐中路军主力,迈着整齐的步伐,踏过布满战争痕迹的城门洞,进入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城时,看到的是一副复杂而凄凉的景象。街道两旁,跪满了面黄肌瘦、眼神惶恐的百姓,以及那些丢盔弃甲、跪地请降的清军士卒。曾经繁华的街市大多残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绝望和饥饿的气息。
“传我将令!”金声桓端坐于马上,声音沉肃,传遍寂静的街道,“全军上下,严守军纪,秋毫无犯!有擅入民宅、抢夺财物、欺凌百姓者,立斩不赦!降卒集中看管,伤者予以救治!即刻开仓放粮,赈济城中饥民!”
一系列安民措施迅速颁布执行。北伐军严格的纪律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尽管士卒们同样疲惫,但无人敢于违抗军令。一队队士兵在军官带领下,维持秩序,接管府库,扑灭残火,清理街道上的尸体和瓦砾。来自后方的军粮被紧急调拨入城,在城中几处空旷地带设立粥棚,冒着热气的稀粥让无数濒临饿死的百姓看到了生的希望。
然而,收复一座城池,远比攻占它要复杂得多。
临时设于原河南巡抚衙门的北伐中军行辕内,金声桓与匆匆渡河赶来的孙铭,以及负责后续民政接收的沈文渊派来的特使,正面临着千头万绪的难题。
“城内清点初步完成,”一名负责清点的参军捧着文书,眉头紧锁,“府库几乎空空如也,仅存的粮秣也被多铎临走前下令焚烧大半。城中百姓,据粗略统计,存者不足十万,且多为老弱妇孺,青壮要么被虏军征发、要么早已逃难或死于战乱。更麻烦的是……时已入冬,天气严寒,无数房屋损毁,百姓缺衣少食,恐生大疫啊!”
孙铭看着窗外萧条的景象,沉声道:“军事上,多铎虽败走,然其主力尚存,北岸仍有清军据点。我军需尽快肃清周边,稳固防线。城内降卒逾两万,如何处置亦是难题,全部收编恐生变乱,遣散又恐其沦为流寇。”
金声桓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他深知肩上担子之重。开封不仅仅是军事要地,更是政治象征,天下瞩目。处理得好,则民心归附,北伐根基稳固;处理不当,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发新的动荡。
“降卒之事,依王爷(林慕义)既定方略处理。”金声桓沉吟片刻,决断道,“逐一甄别,自愿归顺且无大恶者,打散编入辅兵或屯田兵;冥顽不灵或罪孽深重者,严加看管,待局势稳定后再行处置,或罚作苦役,以工代赈。”
“当务之急,是活人!”他加重了语气,“沈特使,你立刻组织人手,以大都督府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宣布免除开封府三年钱粮!所有赈济事宜,由你全权负责,我军全力配合。不仅要施粥,还要尽快搭建临时居所,发放御寒衣物,组织郎中防治疫病!”
“孙将军,你部暂留北岸,扫荡延津、封丘等地残敌,构筑防线,严防虏军反扑!同时,派出骑兵,招抚周边州县,宣扬我大军克复开封、解民倒悬之德!”
“另外,”金声桓看向参军,“立刻起草捷报,六百里加急送往武昌!并向王爷请示,速派更多官吏、工匠、医者前来,恢复秩序,组织生产!”
一道道命令发出,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向治理模式艰难而迅速地转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封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粥棚前排起了长队,虽然食物依旧匮乏,但至少饿死人的现象被遏制了。北伐军士卒们帮助百姓清理废墟,修缮房屋,军中的医官也设立义诊,救治伤病的平民。对于那些投降的清军士卒,严格的甄别和管理也在进行,愿意配合者被组织起来参与城防修缮和清理工作,换取食物,局势逐渐趋于稳定。
然而,新旧交替的阵痛依旧无处不在。一些原本躲藏起来的旧明官吏和士绅试图恢复影响力,对北伐军推行的“官绅一体纳粮”等新政暗中抵触;部分百姓对这支“新朝廷”的军队依旧心存疑虑;更有清军的细作混迹城中,散播谣言,试图制造混乱。
这一日,金声桓在巡视城防时,便遇到一桩棘手之事。原开封府的一名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