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的宣纸,将山林晕染得一片浓黑,只有临时营地的篝火在石洼里跳动,把周围的树影投在岩壁上,忽大忽小,像群无声舞动的鬼魅。我和周彤(哦不,现在该叫她妹妹了)背靠着一块被晒了整天的青石,石头余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暖得人发困。她手里捧着那块刚从祭坛下挖出来的石板,指尖蘸着篝火的火星,一点点描摹上面的纹路,睫毛上沾着的草屑被火光照得发亮。
“你看这里,”她忽然用手肘碰了碰我,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山里的精怪,“这个像漩涡的符号,我奶奶的手札里提过,叫‘转天纹’,据说能引天地气脉绕体而行。”她指尖停在纹路最密的地方,那里的刻痕比别处深,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凿印,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重新打磨过,“刚才你运功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气在胳膊里打了个转,然后顺着肩膀往脊椎走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按在左臂上。确实,刚才试着运气时,一股暖流明明该顺着小臂直冲手腕,却在肘部突然拐了个弯,像被什么东西引着似的,沿着肩胛骨往后背绕了半圈,最后沉进了丹田。当时只当是错觉,现在被她一点破,倒真觉得那股气的轨迹,和石板上漩涡纹的走向一模一样。
“还有这个,”她又指着漩涡外侧一圈细碎的小点,那些点排列得极密,远看像层雾,近了才发现每个点都是个极小的“人”字,“手札里说,这叫‘众生符’,当年人族部落打仗时,祭司会刻这个在盾牌上,意思是‘万人同气,共抗外敌’。”她忽然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其中一个“人”字,“你猜这里藏着多少个?我数了半宿,数到两百多就乱了。”
火光在她眼底跳,映得那点笑意像撒了金粉。我忽然想起下午在祭坛后坡,她为了够这块嵌在石缝里的石板,半个身子探进荆棘丛,牛仔裤被勾出好几个洞,小腿上渗出血珠也没吭声。当时只觉得她犟,现在看她对着石板较真的样子,倒有点懂了——这哪里是块石头,分明是她攥在手里的念想。
“你奶奶的手札……还记着别的吗?”我问她。篝火噼啪炸了个火星,落在石板上,烫出个极小的黑印,她立刻吹了半天,像护着块玉似的。
“多着呢,”她抬头看我,眼里闪着光,“说这石板是‘人皇’当年随身带的,他走的时候没带走,特意埋在祭坛下,说‘待血脉觉醒者取之’。我以前总觉得是奶奶编来哄我的,直到昨天在祭坛前,你还记得吗?你把血滴在上面的时候,那些纹路亮得像烧起来一样——手札里写,‘血亲之血,可启灵纹’,原来都是真的。”
她忽然往我身边凑了凑,肩膀几乎挨着我的胳膊,石板被我俩夹在中间,温度慢慢升起来,像块被焐热的玉。“最神的是这个,”她指着石板边缘一道若隐若现的曲线,那线极淡,得对着火光才能看清,像条被压扁的蛇,“这叫‘引气沟’,你试试把气聚在指尖,轻轻蹭它。”
我依言照做,刚将气提在食指尖,还没碰到石板,就觉得一股力从石板里钻出来,顺着指尖往我胳膊里钻。那股气比我自己练的要烈,像掺了点酒劲,冲得我手肘发麻,却奇异地不伤人,反而顺着刚才那个“漩涡纹”的轨迹,在我肩窝里打了个转,最后竟把我淤积在那里的一股浊气给带了出来——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喉咙里涌上股铁锈味,却觉得后背松快了不少。
“怎么样?”她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我奶奶说,这石板能‘荡浊气,养清气’,对咱们这种刚开始练的人最管用。她年轻时候跟着爷爷守山,就靠这块石板调气息,据说能少走十年弯路。”
风从林子里钻出来,卷着松针落在火堆里,噼啪声里混进些细碎的响动。她忽然侧耳听了听,抓起石板往我怀里一塞,抓起旁边的柴刀就站了起来:“好像有动静,你拿着石板躲到那块大石头后面去,我去看看。”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猫着腰窜到树后,柴刀握得稳稳的,背影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石板在我怀里发烫,刚才被她指尖碰过的地方,那些“众生符”的小点竟微微发亮,像撒了把星星。我摸着那些凸起的纹路,突然想起她刚才数“人”字时,数到两百三十七就急得跺脚,说“再数错就把石板扔溪里喂鱼”,却又赶紧把石板往怀里搂了搂——原来再犟的人,心里也有块软乎乎的地方,藏着连自己都舍不得碰的宝贝。
没一会儿,她从树后探出头,冲我摆摆手,脸上沾了片枯叶:“是只傻狍子,被火光照得不敢动,站在那儿翻白眼呢。”她走回来,头发上还挂着根松针,往地上吐了口带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