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余音(2 / 3)

问道:“我……可以走了?”

班主青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门已开。沿着来路,莫回头。”

陈见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果然,在观众席末端的黑暗中,那扇他进来时的木门,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了,虚掩着,门外是更深的夜色。

强烈的逃离欲望驱使着他。他对着班主,也对着台上那些依旧定格、却仿佛在“注视”着他的戏子们,仓促地拱了拱手,算是告别。然后,他转过身,强迫自己不要跑,一步一步,尽量平稳地朝着那扇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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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感觉到,身后那无数道目光,依旧黏在他的背上,冰冷,却没有了之前的压迫感。

他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外面,是熟悉的、破败的巷弄,天色依旧漆黑,远处传来隐约的、现实的声响。

他一步踏出,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就在门扉合拢的瞬间,他似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轻极轻、仿佛集体松口气般的叹息,随即,所有的声息——乐声、唱腔,连同那橘黄色的灯光,都彻底消失了。身后的华裳楼,重新变回那座死气沉沉、完全黑暗的废弃建筑。

陈见深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沿着记忆中的来路,几乎是奔跑着离开了这片区域。

直到跑出老城区,看到主干道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和彻夜不眠的便利店灯光,他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而出,浸透了衣衫。

他活下来了。

天快亮时,陈见深才筋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掉身上那仿佛已经浸入骨髓的霉味和焦糊味,但那种冰冷诡异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闭上眼睛,就是那青白的面孔,翻飞的水袖,和那刺目的血泪。那凄婉的唱腔,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第二天,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了市图书馆和地方志办公室,凭借记忆中“华裳楼”、“戏班”、“火灾”这几个关键词,开始疯狂地查找资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堆积如山、布满灰尘的旧报纸合订本和地方志的“杂闻轶事”篇里,他找到了线索。

那是一则刊发于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秋的本地小报新闻,篇幅不长,标题却触目惊心:《华裳楼深夜大火,名戏班“云裳社”全员罹难,无一生还》。

报道称,当晚,“云裳社”正在华裳楼演出新编戏《离魂夜》,据附近居民回忆,火起突然,风助火势,瞬间吞没了整座戏楼。由于戏楼多为木质结构,火势极其猛烈,等救火队赶到时,已无力回天。班主、演员、乐师连同当时在场的几名后台杂役,共计二十三人,全部葬身火海。报道的结尾,笔者唏嘘写道:“一曲《离魂夜》,竟成绝响,呜呼哀哉!”

陈见深合上沉重的档案册,久久无言。

二十三人。他昨晚看到的,就是这二十三个冤魂。他们夜夜重复着生命最后时刻的演出,因为那场大火中断了他们的戏,也中断了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执念,就是要把那出《离魂夜》唱完,在一个真正的“活人观众”面前。

而自己,阴差阳错,成了那个观众。

班主那句“曲高和寡,魂梦难安”,此刻听来,字字泣血。

他不知道自己听完那场戏,是否真的化解了他们的执念,让他们得以安息。或许,只是暂时抚平了那沸腾的怨气?或许,他们依旧困在那座烧焦的废墟里,只是暂时陷入了沉睡?

他不知道,也不敢再去探究。

他将那份旧报纸复印了下来,在一个黄昏,再次来到了那片废弃的广场。

夕阳下的华裳楼,比夜晚看起来更加破败,朽烂的梁柱如同巨兽的枯骨,沉默地矗立着。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亮,只有风吹过破洞发出的呜咽,像是低低的啜泣。

陈见深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将那份复印的报道点燃。纸张在火焰中蜷曲、变黑,上面的字迹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戏唱完了。”他对着那座废楼,轻声说道,仿佛是说给那些困在其中的亡魂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安息吧。”

他转身离开,这一次,没有回头。

只是,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夜深人静,尤其是在刮着风的夜晚,他偶尔还是会产生幻听,仿佛从那极其遥远的地方,又飘来了那咿咿呀呀、凄婉哀怨的胡琴声……

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