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父母因为工作陪伴他的时间太少，又或许是沈势那个时候还不算懂事。

沈势记得那是一个天色阴沉的上午，还在上小学。

他坐在窗边，是全班的放风点，一般班主任或者教导主任过来，他都会轻咳一声，提醒大家。

发现班主任的身影后，沈势急忙戳了下身旁正在偷吃辣条，吃得满嘴流油的同桌，随即轻咳一声。

咳完这声后，他就被满脸沉痛的班主任叫出去了。

他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反而是大家宛若目送英雄般的目光。

班主任告诉沈势，他父母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个时候沈势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父母一直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然后把他放在姑父家，每个月打钱过来。

直到晚上回去，看见姑父眼眶红肿，在那低声咒骂时。

沈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父母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是走了，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参加葬礼，沈势的心情也没有极度悲伤，他只是有些说不出话，喘不上气，胸腔闷得厉害。

姑父那个时候还在骂他白眼狼，一滴眼泪都不愿意装出来。

沈势觉得他说得对，他也想哭，但确实哭不出来。

姑父骂他什么沈势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因为骂得挺难听的，所以他自动屏蔽了。

那天葬礼上来了不少爸爸的朋友，沈势第一次知道爸妈有这么多朋友。

每个人都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神情悲伤而又沉重。

其中有个长得最高的黑西装过来偷偷问他，问他每个月生活费是多少。

沈势说一个月一百块。

然后另外一个黑西装过来摸了下他的头，说姑父得癌症了要住院治病，所以他得搬出去，以后得当一个成熟的小大人，自己照顾自己了。

沈势也不以为然，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毕竟姑父每周都会带陌生女人回来，那些陌生女人每次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小狗。

他不喜欢那种眼神。

后来，他还记得那群黑西装拍了拍姑父肩膀，可能是聊生病住院这方面的事宜，举行葬礼那几天，他搬出了姑父家。

是那群黑西装过来帮他搬的，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其中一伙人还吵了起来。

搬到新家后，守头七那晚下了暴雨，他回新家的时候走错路了，然后遇见了星星。

那条路上霓虹闪烁，人来人往，她蜷缩在一台自动贩卖机旁边，抱着双膝，目光沉寂。

那些行人看她的眼神，瞬间就唤醒了沈势在姑父家的回忆，

他太明白那种感觉，所以当时的他能感知到，这个小女孩和他是一类人。

于是沈势蹲在她面前，说：我找不到家了，能不能帮我一起找回家的路，可以给你一颗糖当报酬。

后来，他和星星就这样在外面生活了七年。

期间姑父的死讯传来，沈势才知道父母留的钱挺多的，只是绝大部分都被姑父克扣，拿出去买房子，养女人了。

父母去世这件事对于沈势来说，直到今天也没什么实感。

不过沈势没想到的是，这些记忆不但没有因为被那天的暴雨冲刷，而变得模糊，反倒历久弥新。

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说不定爸妈和星星一样，记性不太好，所以忘了回家的路。

——“哥哥，你还坐在这发呆呢？”

“嗯？”沈势后知后觉地看去。

沈从星裹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揉擦着湿漉漉的发尾，脸颊被蒸汽熏得晕红，撒娇道：“哥哥好久没帮我吹头发了。”

沈势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浴室拿过吹风机，“要是嫌洗头发麻烦，以后可以在家楼下办一张洗头卡，女孩子头发确实太长了，吹起来怪费时间的。”

“哥哥难道忘了吗？”沈从星凝望着镜面。

镜内正认真给她吹头发的少年，不知不觉中已经比她高上了半个头。

“当然没忘。”沈势急忙找补，“我记得星星不喜欢陌生人碰你头发。”

“不是陌生人。”

沈从星微微侧头，长长的睫毛阴影柔和落在面颊上，一颗泪痣恰到好处地长在眼角下方，“是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都不行。”

滑过沈势指间的长发如绸缎光滑，柔顺，“星星在学校应该有很多人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