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南门,通济门。
时近黄昏,残阳将城墙的影子拉得老长。虽值战时,但作为天国的都城,金陵城内依旧维持着完好的秩序与繁华。城门口,进出的人流车马排成了长队,守城的太平军士兵穿着整洁的深蓝色警备制服,手持上了刺刀的56式半自动步枪,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每一个入城者。几名臂缠“宪察”袖标的黑鸦队员混在士兵中,看似随意地扫视人群,实则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下一个!”
守城连长声音洪亮,带着士兵的威严。
轮到检查的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戏班。十几辆大车装载着沉重的戏箱、锣鼓家伙和搭台用的木料,吱吱呀呀地驶到城门前。班主是个五十多岁、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半旧但浆洗得干净的绸衫,脸上堆着谦卑而世故的笑容,快步上前,将一叠盖有太平天国印章的路引文书双手呈上。
“军爷,小的是‘庆喜班’班主胡庆喜,应城中‘广德楼’之邀,特来献艺,为天朝军民同乐尽一份心力,这是路引文书,请您过目。”
班主语气恭敬,带着恰到好处地讨好。
连长接过文书,仔细核对着上面的信息,又抬眼打量了一下戏班众人。戏班成员约莫三四十人,男女老少皆有,穿着各色粗布或绸缎戏服外罩,脸上大多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也有些年轻男女好奇地打量着巍峨的城墙和军容严整的太平军士兵,眼神中透着几分怯生生和对外界的新奇。
“箱子里装的什么?”
连长例行公事地问道,示意士兵上前检查。
“回军爷,都是些唱戏的行头,戏服、刀枪把子、锣鼓铙钹,还有些搭台用的杂物。”
胡班主连忙示意手下打开几个箱子。
士兵们上前,用刺刀挑开箱盖,里面果然是叠放整齐的各式戏服,色彩斑斓,绣工精致;另一个箱子里则是木制的刀、枪、剑、戟等道具,涂着金银漆,在夕阳下反射着光;还有箱子装着大小不一的皮鼓、铜锣、铙钹等乐器。
一切看起来都符合一个正常戏班的配置。连长又随意问了几个问题,诸如从何处来,在何处落脚,准备演出哪些剧目,胡班主都对答如流,神色自若。
“军爷,我们庆喜班在江南也算小有名气,最拿手的是《长坂坡》《挑滑车》这些武戏,还有新排的《天国颂》,歌颂天朝将士英勇杀敌的……”
胡班主赔着笑介绍。
连长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并未发现明显异常。他正准备挥手放行,站在他身旁的一名一直沉默不语的黑鸦队员,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名黑鸦队员代号“山猫”,以观察入微着称。他的目光落在了队伍中几个抬着最大,也是最沉重戏箱的武行身上。
这几人皆是青壮汉子,虽然穿着宽松的戏服,但行动间步履沉稳,下盘极稳,呼吸绵长,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身怀不俗的内家功夫。这在一个戏班中并不算特别稀奇,出色的武生确实需要扎实的功底。但山猫注意到,他们抬箱子的动作,以及箱子落地的沉闷声响,显示箱内物品的重量,似乎比寻常戏服道具要沉重得多。而且,这几人的眼神看似平静,但偶尔扫视城防布置时,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锐利,那不像是普通戏子该有的眼神。
“等等。”
山猫低声对连长说了一句,然后走上前,指着那个最大的箱子,
“这个,打开看看。”
胡班主脸上笑容不变,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他连忙道:
“军爷,这里面装的都是搭戏台用的铁家伙,沉重得很,搬动不便,而且捆扎得结实,打开怕是……”
“打开。”
山猫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胡班主犹豫了一下,见连长也投来审视的目光,只得对那几个武行使了个眼色。武行们默不作声地上前,解开封箱的绳索,费力地掀开厚重的箱盖。
箱子里果然堆满了各种铁制的卡扣、支架、粗长的铁链和几个沉重的铁砧,看起来确实是搭建坚固戏台所需的物件。
山猫蹲下身,伸手在冰冷的铁件中拨弄检查,手指触感坚硬沉重,似乎并无夹层。他又仔细看了看箱体内部,敲了敲箱板,声音沉闷厚实。他锐利的目光在箱内逡巡,最终,在箱体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缝隙处,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铁锈和木材的气味——一种淡淡的、被刻意掩盖过的油脂味,类似于枪械保养用的枪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