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气氛本应热烈张扬。硕大的牛皮毡帐中，牛油篝火噼啪作响，将众人身影映在绣着苍狼图腾的帐壁上；酒肉香气混杂着皮革与汗液的味道，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首领们的谈笑声与烤肉的滋滋声交织成草原特有的喧嚣。

新任草原大汗阿史那·库兰，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坐榻上，正与麾下部落首领大碗饮酒、大块食肉。他左手抓着羊腿，右手端着盛满马奶酒的金碗，目光扫过帐内众人，尤其在昔日不可一世的契丹贵族身上多作停留——他们此刻垂首侍立，眼中藏着敬畏与不甘，这让他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畅快，乐见这些曾高高在上者，如今如犬般仰视他这个昔日突厥奴隶。

他方才收到“主人”完颜希尹密使送来的蜡封密报：宋军主力果被其陈于边境的十万大军震慑，不仅退守雁门关内，连边境斥候都缩减了巡查范围，显然龟缩长城之内，不敢轻举妄动。

诸事皆按计划推进，毫无偏差。他甚至开始畅想，待宋人与主人在中原腹地杀得两败俱伤，便以黑狼王帐为根基整合草原各部，届时这广袤草原之上再无人能抗衡，定能重现昔日突厥汗国横跨欧亚的无上荣光！

恰在此时，“咻——”一声尖锐至极的破空声，如幽冥鬼魅的尖啸，骤然划破帐内喧嚣，瞬间攫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支玄色羽箭裹挟雷霆万钧之势，先穿透帐外厚重的防风毛毡，再撕裂内层绣云纹的帐幕，带着凌厉劲风“噗”地钉在阿史那·库兰面前的烤全羊肥嫩脊背上！

箭尾距他鼻尖不足三寸，箭尖寒芒仿佛能触到肌肤！

箭尾兀自“嗡嗡”颤动，细微声响在死寂帐内格外清晰，似在无声嘲讽众人反应的迟钝与护卫的疏漏！

整个王帐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方才喧闹的首领们僵在原地，手中酒碗、肉骨“哐当”落地也浑然不觉，醉意瞬间被惊恐取代，酒意尽消。

阿史那·库兰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猛地坐直身体，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分明感知到，羽箭上萦绕着浓烈化不开的血腥味，绝非寻常猎物气息，而是鲜活人血！

离得最近的亲卫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着上前，小心翼翼拔下仍在颤动的羽箭，动作满是惊惧。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箭杆——那里用浸油麻绳，牢牢绑着一封折叠整齐的书信。

信纸是南朝特有的上等宣纸，质地细腻洁白，却浸染着几片未干的暗红血迹，血迹边缘还带着温热湿气，触目惊心。

阿史那·库兰一把从亲卫手中夺过书信，手指用力撕扯麻绳，猛地展开信纸，目光死死盯住纸面。

“狗，尚在。主人，已死。”短短八个墨字，如八道惊雷在他脑海轰然炸响，令他耳畔嗡鸣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主人……死了？绝无可能！完颜希尹那老狐狸向来谨慎多疑，藏身的“鬼愁涧”地势险要，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易守难攻，更有数千精锐金兵日夜护卫，宋人怎会寻到踪迹？又怎会突破防线将他斩杀？

此乃圈套！定然是宋人皇帝设下的离间计，妄图挑拨他与金国关系，好坐收渔翁之利！他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试图压下莫名恐慌。

他强压心绪，猛地翻转信纸看向背面——那里果然还有字迹。

其上只有一行鲜血书写的字迹，笔画张扬凌厉，透着令人胆寒的张狂与霸道。

“明日午时，长城脚下，朕，等你来谈。谈，则生；不谈，则死。”字字力透纸背，仿佛能看见书写者落笔时的决绝与自信。

“混账！”阿史那·库兰勃然大怒，胸腔怒火翻腾，猛地将信纸揉作一团掷在地上，脸上肌肉因极致怒火扭曲变形，沙哑咆哮道，“宋人小皇帝，竟敢如此欺我太甚！当我草原无人吗？”

“大汗！此定是宋人之诡计！”随完颜希尹前来的金人使者急忙跳出众，面色涨红高声疾呼，“完颜将军神机妙算、久经沙场，怎会轻易遇害！此必是宋人伪造书信！我等当即刻发兵，亲率草原铁骑踏平长城，为完颜将军复仇，也让宋人知晓金蒙联军的厉害！”

“对！杀过去！踏平雁门关！”

“让南蛮子尝尝草原弯刀的滋味！我等勇士岂惧南朝小儿！”

帐内部落首领纷纷附和鼓噪，尤其是新晋归附的小部落首领，更是表现得格外激进——他们新降不久，正需一场酣畅胜利在大汗面前证明自己，巩固地位。

但阿史那·库兰在最初的暴怒后，却缓缓冷静下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眼神变得深邃难测。

他并非愚钝之辈，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