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吓了一跳。

杨为民和老钱的目光同时钉在那部黑色的摇把电话机上，仿佛那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杨为民盯着它看了足有三秒钟，才猛地伸手抓起听筒，声音里带着强行压抑的平静：“我是杨为民。”

听筒里传来秘书小陈的声音，那声音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地勒住，比上次更加紧绷，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杨厂长！工业部……工业部李副部长的秘书，又来了电话！”

杨为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攥，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紧紧地捏住听筒，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再次泛白，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李副部长指示，”小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被重重地敲在杨为民的耳膜上，“鉴于红星轧钢厂近期风波已对正常生产秩序造成不良影响，为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局，保障重点军工项目钢材供应不受干扰，要求厂党委立即着手，迅速、妥善、内部处理此次事件！”

杨为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知道了，小陈，你先把电话挂了吧。”说完，他缓缓地放下听筒，仿佛那是一个千斤重的负担。

“具体指示如下：首先，必须立刻终止所有正在进行的扩大化调查行动，绝对不能再让调查范围继续扩散。我们要将调查范围严格地限制在那些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的、在工厂内部已经暴露出来的个别人员的问题之上。这一点非常关键，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偏差。

其次，我们要始终秉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来处理相关责任人。对于这些责任人，我们必须进行严肃的厂纪处分，以起到警示作用，同时也要消除他们所带来的不良影响，确保能够尽快恢复正常的生产秩序。

再者，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地做好轧钢厂何雨柱和红星小学冉秋叶两位同志的名誉恢复工作。要公开地澄清那些不实的谣言，让大家都清楚这两位同志是无辜的，以此来体现组织对他们的关怀和支持。

最后，关于整个事件的处理结果以及后续的安排，都需要整理成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这份报告必须在三天之内上报给工业部进行备案，以确保整个处理过程的透明和规范。”

就在杨为民念完这些指示的时候，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他手中那半截断掉的红蓝铅笔，在他不知不觉间，竟然被他生生地捏碎了！那尖锐的木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掌心，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那一地的铅笔碎屑。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杨为民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他的目光依旧凝视着那份指示文件，仿佛那上面的文字比他手掌上的伤口还要重要。

一股冰冷刺骨的绝望，犹如西伯利亚的寒流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的四肢百骸都被这股寒意所笼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了咽喉，连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也被这股绝望彻底冻结了。

李振邦！这哪里是什么指示，分明就是一道冷酷无情的命令！这道命令就像一条绞索，紧紧地套在了他杨为民的脖子上，让他几乎无法喘息。这意味着他必须亲手将好不容易抓到的那些蛀虫放走，将那些泼在何雨柱和冉秋叶身上的脏水轻而易举地抹去，将原本应该是一场肃清厂风、拨乱反正的雷霆行动，硬生生地变成一场“内部消化”的闹剧！

“……知道了。”杨为民的声音仿佛是从结了冰的湖底艰难地捞出来的一样，干涩、冰冷，没有丝毫的起伏和感情。他甚至没有给小陈再说话的机会，便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重重地挂断了电话。听筒砸在机座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杨为民手掌滴落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深绿色的呢绒台布上，洇开一小片暗红，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