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赞叹道,“非十年静功,养不出如此沉心静气的茶。”
众人心中已有数,“甲”茶,必是静庵先生的手笔。
接着,是“乙”茶。
沸水注入盖碗的瞬间,一股与“甲”茶截然不同的香气,毫无保留地迸发开来!
那是馥郁的兰花香,却又不像“甲”茶那般清冷孤高,反而交织着一丝新柴烘焙后特有的、温暖的焦糖甜香。
这股香气霸道而鲜活,仿佛不是从茶叶中散发出来的,而是从一个充满生命力的年轻躯体里,喷薄而出的热气。
“此香……跳脱,非是正统。”一位恪守古法的老评茶师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嗤笑。
范老评却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低声自语:“这不是茶在说话,是人在呼吸。”
小春芽笔下不停:“乙茶。初泡,兰香如焰,暖甜扑鼻。二泡,汤色转橙,山野晨露之鲜活感顿生。三泡,竟隐现谷物发酵之微醺意,如少年醉酒,憨直热烈。”
乙茶的茶汤,入口便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朝气,滋味层层叠叠,变幻无穷。
它不像“甲”茶那样引人入定,反而像是在邀请品饮者共赴一场热闹的人间欢宴。
三轮品鉴结束,十位评茶师开始投票。
票数很快揭晓。
“甲茶,七票。”
“乙茶,三票。”
结果一出,云记众人所在的船上,气氛瞬间凝固。
尽管早有预料,但如此悬殊的差距,还是让所有人的心沉了下去。
静庵先生依旧闭着眼,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谢云亭的脸色在炭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他输的,是那七票背后所代表的、根深蒂固的传统。
那是一种认为茶的至高境界,就该是脱离尘世、追求极致纯净的道。
就在范老评将要宣布最终结果时,谢云亭忽然站了起来。
“范老,请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晚辈还有一茶,想请诸位前辈共品。”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此茶,不入品评,不算分数。只为,解惑。”
全场哗然。论道斗茶,中途加赛,这是闻所未闻的规矩。
范老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拒绝,而是问道:“是何名茶?”
“此茶无名。”谢云亭从怀中取出另一个更小的纸包,缓缓打开,“若非要取个名字,晚辈称之为‘众生味’。”
纸包里,是些颜色驳杂、形态粗老的茶叶末子,甚至还混着些茶梗。
一看,便知是筛拣剩下的、连茶馆伙计都嫌弃的“高末”。
“胡闹!”先前嗤笑的那位老评茶师终于忍不住喝道,“此等糟粕,也敢登江心论道之台?简直是羞辱我等!”
谢云亭不为所动,只是平静地将这些碎茶倒入一个干净的盖碗,转向那位负责烧水的香案娘:“烦请,滚水。”
那香案娘
“先生!”一直紧张注视着全场的小春芽忽然低呼一声,“此等粗茶,不耐沸水久焖,当用高冲快出之法,激其香,沥其汤,方可入口!”
她这一声提醒,清脆响亮,瞬间点破了香案娘的伎俩。
那香案娘脸色一白,手一抖。
谢云亭却对小春芽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朗声道:“无妨,就用滚水。”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接过水壶,以一种近乎炫技的手法,悬壶高冲,水线如柱,猛地砸进盖碗!
不等茶叶翻滚,他手腕一翻,已将茶汤尽数滤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眨眼之间。
一碗橙红透亮的茶汤,被分入十只小杯。
没有兰香,没有蜜韵,只有一股最朴实、最直接的浓酽茶气。
入口,是铺天盖地的苦,但那苦味一闪即逝,随即化为一股强劲的回甘,从舌根深处涌起,粗犷而悠长。
“此茶,是我自川江逆流而上时,在纤夫的歇脚处讨得。”谢云亭的声音,在寂静的江面上响起。
“拉了一天船的纤夫,靠的就是这么一碗又苦又涩的浓茶,扛起那千斤的缆绳,吼出那沙哑的号子。”
“此茶,也是我在黟县云记学堂,从女学生的课桌上看到。她们白天识字,晚上纺纱,深夜困倦时,就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