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厮杀一直持续到黄昏。
当最后一名后金兵倒下时,整个喜峰口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雪,停了。
残阳如血,照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红光。
这一仗,打得太惨了。
陈阳踩着没过脚踝的血泥,一步步走下战场。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臭味。
“战损如何?”陈阳的声音有些沙哑。
赵温跟在身后,拿着花名册的手在微微颤抖:“回大人……此战,全歼后金军六万人。斩杀甲喇章京以上将领三十余员。皇太极……带着约四万残部,丢弃所有辎重,从小路逃出关外了。”
“我们呢?”
赵温沉默了片刻,声音哽咽:“满桂将军所部神机营,阵亡一千二百余人。我部……阵亡一千零八人。”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那个还在抚摸着战死士兵脸庞的银甲身影。
“秦良玉老将军的白杆兵……阵亡四千三百人。”
陈阳的脚步猛地一顿。
四千人。
那是秦良玉从四川带出来的子弟兵,是她的族人,是她的心头肉。
为了堵住皇太极的去路,为了大明,这支川军几乎流干了血。
陈阳走到秦良玉身后。
这位叱咤风云的女将军,此刻仿佛苍老了十岁。她坐在一块染血的石头上,怀里抱着一个年轻的小校,那是她族中的晚辈,此刻已经没了气息。
“秦将军……”陈阳轻声唤道。
秦良玉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哀伤。
“陈总兵,”她的声音很轻,“仗,打赢了吗?”
陈阳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赢了。皇太极元气大伤,十年之内,不敢再犯。”
“赢了就好……赢了就好。”
秦良玉喃喃自语,她颤抖着手,帮怀里的少年合上双眼,然后撑着白杆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咱们川人,没给大明丢脸。”
她看着满地的尸体,忽然挺直了脊梁,对着北方的群山,发出了一声凄厉而悲壮的长啸。
“魂兮——归来!!”
那一刻,山谷回响,万军肃立。
陈阳摘下头盔,对着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白杆兵,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战,名为大捷。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胜利的旗帜,是用多少热血染红的。
喜峰口外,寒风呜咽,仿佛在为这些忠魂,唱着最后的挽歌。
......
战斗虽然结束,但清扫战场的喧嚣才刚刚开始。
李陵提着一杆还在滴血的长枪,大步流星地走到陈阳面前,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狂热。
“大人!大鱼!捞到大鱼了!”
几具尸体被亲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铠甲虽然残破,但那精良的做工和内衬的明黄,依然昭示着死者生前显赫的身份。
“经辨认,这是代善的长子岳托,掌镶红旗。”
“这是代善的三子萨哈廉。”
“这个被炸断了腿的,是多尔衮的亲弟弟,正白旗旗主多铎。”
“还有这个,褚英的长子杜度,掌镶白旗。”
李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加上之前阵斩的阿巴泰,这一仗,咱们一口气干掉了建奴五个贝勒!皇太极的左膀右臂,断了一半!”
陈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地上那几张扭曲而死不瞑目的面孔。
他内心深处,有一本沉重的账本正在一页页翻开。
岳托。这个名字在他脑中回响。
就是这个人在己巳之变中,攻破遵化等四城,纵兵屠城,焚屋掠财。
松锦大战中,他屠城毁寨,将俘虏的明军或虐杀或贬为奴隶。
多次入关,掳走数十万汉人百姓充作“包衣”,让他们在屈辱和奴役中度过余生。
陈阳的目光转向旁边的萨哈廉。
这个与岳托合破永平的刽子手,专事屠杀青壮、掳掠妇孺。
大凌河之战,正是他提出的围城策略,导致数万军民活活饿死。
城破之日,幸存者被像牲畜一样分赏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