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空气凝固如铁。
嘉靖帝面沉如水,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每一声都敲在跪地的张璁、桂萼、席书心头,
也敲在殿外那震天的哭嚎节拍上。
他对这三人的献策,
不满之意已溢于言表。
暴力镇压易,收拾人心难,
更要紧的是,如何能让朕在这场滔天风波中,
不仅胜了,还要胜得堂堂正正,
让天下士林无话可说?
张璁三人伏在地上,
额头沁出冷汗,能感受到皇帝的失望,
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更“高明”的主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司礼监随堂太监、曾因苏惟瑾诗文而对其颇有几分好感的鲍忠,
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密封的奏匣,碎步趋入殿内。
“万岁爷,”
鲍忠声音细弱,生怕触怒龙颜。
“翰林院修撰苏惟瑾,有密疏急呈。”
“苏惟瑾?”
嘉靖帝眉头一皱,
这个时候,一个区区从六品修撰上什么密疏?
但旋即想起此子日前经筵上的“别具会心”,
心中微微一动,那股莫名的期待感竟压过了烦躁。
“呈上来。”
黄锦连忙接过奏匣,检查无误后,恭敬地放到御案上。
嘉靖帝打开密封,抽出奏疏。
纸张是普通的翰林院用笺,
但上面的字迹却清劲挺拔,结构严谨,
一如奏疏主人平日的风格。
他快速浏览起来。
开篇第一句,便让皇帝紧绷的脸色稍缓:
“臣修撰苏惟瑾谨奏:
左顺门外,群臣聚哭,声撼宫阙。
此非谏诤,实为胁君;
非忠义,实乃悖逆!
陛下乃天下之主,乾坤独断,
臣子竟敢以众势相逼,
此风一开,国将不国!
臣虽微末,亦知君臣纲常乃天地至理,
于此等犯上之举,断不能容!”
看到这里,嘉靖帝忍不住微微颔首。
好!立场坚定,旗帜鲜明!
直接定性为“胁君”、“悖逆”,
比张璁他们“结党抗命”的说法更狠,
更彻底,完全站在了维护皇权的绝对制高点上。
接着,奏疏笔锋一转,
开始剖析本质,其视角之刁钻、用词之精准,
让嘉靖帝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然臣观此事,非止于数人狂悖。
其深层乃在于,部分文官结党成势,
自诩清流,手握舆论权柄,
渐生骄矜之心,竟欲以所谓‘公论’凌驾于圣意之上,
以集体之势绑架君权!
彼等今日可跪宫逼陛下顺从其礼法之见,
他日便可逼陛下顺从其军政之策!
此非谋逆,而胜似谋逆!
盖因其以道德文章为甲胄,
以士林清誉为刀兵,
毁陛下之威于无形,其害更烈!”
“文官集团”、“绑架君权”、
“以道德文章为甲胄”、“以士林清誉为刀兵”…
这些前所未闻却又一针见血的词语,
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嘉靖帝的心坎上!
将他心中那种模糊的被胁迫感、
被“大义”压制的不甘,
剖析得淋漓尽致!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们玩的是这一套!
嘉靖帝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目光灼灼,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故,应对此事,非简单惩戒可根治。
需标本兼治,三管齐下,
方能彻底挫其锋芒,收震慑之效,
亦免陛下负滥刑之名。”
看到“免陛下负滥刑之名”一句,
嘉靖帝眼中精光一闪!
这正是他所虑!
“其一,擒贼擒王,霹雳手段显天威。
聚众之事,必有首恶煽惑串联。
此等人,往往并非官职最高者,
而是平日慷慨激昂、以直谏邀名、善于鼓动人心之辈。
陛下可令厂卫细查,今日何人最先呼喊奔走?
何人言辞最烈、姿态最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