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旱连月,日头像烧红的铁盘扣在京城上空。
京西八乡的田地裂出蛛网般的口子,禾苗枯成灰褐色的纸片,风一吹就碎。
水渠干得能跑马,小孩蹲在渠底掏泥巴,掏着掏着就哭出声来——连蚯蚓都死了。
百姓挤在府衙门前,嗓子喊哑了也没见一滴水下来。
有人捧着破碗跪在石阶上,说是给孩子讨口水喝;也有老农抱着一把焦土,颤巍巍举过头顶:“青天大老爷,这是俺们祖辈种的地,咋就活不下去了?”
流言像野火般烧遍街巷:“天怒新政,断我水源!”
说这话的是旧党豢养的术士,在城南设坛作法,披头散发跳大神,口中念念有词:“谢氏牝鸡司晨,乱纲倒行,龙王闭眼三载,井河俱枯!”
可没人知道,工部去年拨下的修堰银两,层层盘剥后只剩三成真正落地。
沈知白翻完账册那夜,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他提笔拟奏折,却被同僚按住手腕:“少卿大人,此时揭弊,恐激起民变啊!”
“那等百姓喝泥汤时再奏,是不是更稳妥?”沈知白冷笑,拂袖而去。
消息传进昭宁长公主府时,谢梦菜正坐在廊下绣一幅《山河清晏图》。
红线绕指,针脚细密,仿佛天下纷争都不过是她手中一线。
李长风低声禀报完毕,她指尖微顿,红线在光下泛出一点血色。
“召赵怀恩。”
半个时辰后,工部员外郎赵怀恩立于庭中,额角还沾着巡堤带回的尘土。
他寒门出身,脾气倔,话少,却最懂水脉走势。
“若不兴土木,不调官力,三日内能让枯井出水,可办到?”谢梦菜问。
赵怀恩一怔,眉头紧锁:“除非地下本有暗流,只需引之升腾……但需知何处有隙、何层含水,否则徒劳。”
“柳五郎。”她轻唤。
黑衣男子无声现身,面覆轻纱,只露一双沉静眼睛。
“带他去城西废弃盐井,取三层土样,连夜化验。”
当夜,星月无光。
十数条黑影扮作挑粪工,肩扛污桶,穿行于荒村废井之间。
他们撬开枯井边缘的裂缝,将混入白色粉末的泥浆缓缓灌入。
那粉遇湿即胀,如蛰虫苏醒,在岩层深处悄然膨胀,挤压着久被封堵的地下水脉。
与此同时,一群孩童提着小灯笼,在井边蹦跳唱谣:
“公主洒粉,龙王翻身,
明日喝水,不花钱文。
一口甜,两口润,
莫信奸人说灾瘟——”
歌声飘进千家万户,也钻进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次日清晨,鸡未打鸣,一声惊叫划破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