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京中已乱成一片。
东市口、西坊门、南桥头——但凡人多的地方,一夜之间贴满了泛黄斑驳的告示。
纸面潮湿,墨迹晕染,字不成形,却依稀可辨几个触目惊心的词:“废帝自立”“擅改祖制”“矫诏干政”。
更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跪在宫门前,老泪纵横,嘶声哭诉:“我亲眼所见!昨夜三更,昭宁长公主亲焚先帝遗诏于天镜阁下,火光冲天,灰烬随风飘入太液池!”
百姓围拢,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起。
“她一个女子,监国理政也就罢了,竟敢毁诏篡权?”
“可不是?先前说什么《试吏法》《安民诏》,如今看来,全是为夺位铺路啊。”
“那她还算什么长公主?分明是……伪君。”
流言像野火燎原,烧得人心惶惶。
大理寺少卿沈知白一早便带人赶赴各处查证,指尖抚过一张残纸边缘,眉头骤然紧锁。
这不是寻常草纸。
质地绵韧,隐有暗纹,是宫中御用“云龙笺”,专供诏书誊录之用。
而更诡异的是,墨色并非自然褪败,而是被人以特殊药水浸泡过——表面字迹被刻意模糊,仿佛岁月侵蚀,实则藏着人为痕迹。
“有人用旧档残页伪造‘伪诏’。”沈知白声音冷沉,“手法极巧,若非墨线断裂处呈波浪状回旋,几乎看不出涂抹痕迹。”
他立刻赶往天镜阁。
谢梦菜正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方锦帕,轻轻擦拭一块青铜罗盘。
阳光斜照进来,映得她侧脸清冷如玉。
听完禀报,她并未动怒,也未惊慌,只是淡淡道:“所以,他们终于动手了。”
“为何不辩?”沈知白忍不住问,“只需出示当日《安民诏》原件,便可澄清一切。”
“澄清?”她抬眸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一张嘴能翻出千层浪,十张嘴也压不住一句‘你们当然这么说’。”
她缓步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四个字:墨隐字现。
随即召来裴砚之。
这位太常寺博士向来寡言,只捧着一本残旧古卷低头研读。
听罢吩咐,他翻开《地脉志》第七卷,指尖停在一页虫蛀斑驳的纸页上——“墨隐术:取识心灰混合鹿角胶,调为无色之液,书于纸上,遇露则显,逢火则匿。”
“就用这个。”谢梦菜轻声道,“把真相还给风雨。”
当夜,柳五郎率几名亲信悄然出动。
他们避开巡街禁军,潜行于城南巷陌,将特制药水均匀涂抹在所有“伪诏”表面。
药液透明无痕,干后如常,唯有夜深露重时,方见玄机。
子时三刻,细雨初降。
湿气弥漫街头,那些原本写着“废帝自立”的残纸,竟在幽微雨光中缓缓变化——模糊的墨迹开始逆转,旧字消退,新文浮现: